明月清风(23)
方从哲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这才道:“我得面圣之后才能答王爷。”
四爷看了他一眼,“方阁老,在你眼里,皇爷就那般愚蠢吗?你不信这些是皇爷安排的?”
“王爷幼冲之龄,何以托付如此大事?”方从哲摇头,“王爷,你说的很有道理!臣今儿也算是知道,皇室有王爷这般之人。但是,王爷,这是朝政!需得皇爷开口……”
四爷脸上露出几分讥诮,“本王幼冲之龄,又如何?!皇爷倒是想换个人派呢,可派的出来吗?桂王惠王在京,身份合适年纪合适,什么都合适,可但凡皇爷对其他王爷有任何任命,朝堂之中反对之声哗然。为何?因为怕危及太子正统!那么,此事除了东宫还有谁能办。太子身为储君,不可!长孙是将来的太孙,不可!本王还有一幼弟,不足十岁。算了这么一圈,阁老,可曾替皇爷悲凉。你家儿子三十多了,尚且需要你这个父亲庇护!我只这点年纪,却不得不出门办这样的事!方阁老,皇室被逼迫至此,再无退路!君臣之间,臣不保君,君得自保!所以,你要么从,要么死,不做第三种可能了!”
方从哲朝后退了两步,缓缓的坐回椅子上:“……王爷的意思,臣知道了!那么王爷……想臣怎么做?”
里面的桐桐缓缓的舒了一口气:软了,服了,就好!
四爷看他,“城外不许饿死一人,能不能做到?”
方从哲皱眉,“王爷,这是极难办的事。一旦城外的口子开了,这便是个无底洞。会有数不清的人奔过来,如此,京城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四爷叹气,“方阁老可曾去过城外?”
不曾!
“可曾去问过那那些流民大多来自哪里?”
也不曾!
“那你何以判断,流民只聚不散呢?”
方从哲才想说刁民,但对上这位王爷的眼睛他不敢那么说了。因此只沉默了半晌才道:“有粮的地方就会聚人,尤其是白来的粮食……周边怕都不乏过来混饭吃的……”
这是实话,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四爷就道,“一,城外道路疏浚需要人手,身强力壮者,干一日活,领一日的粮食。这个粮食得稍微好些,陈谷即可。二,老弱妇孺无劳动能力者,谷糠菜干每日有供应即可。这般之下,若还有不是流民者,那又如何?这必是过不下去的人家,赈济一二也便是了。”
方从哲又沉默了,这是个办法。但是,“赈灾得有时限的,如今天冷了,之前来了京城的人,走不了。没到京城的人,也来不了,他们怕的是天气。可明年一开春,只怕流民涌来,驱不散呐。”
四爷‘嗯’了一声,“明春的时候,不需阁老操心。今冬赈济之事,托付于你,办好即可!京城周围,就这点事,就这几个月,并不算为难你们。京城之外,哪里遭灾了,该怎么抚恤,内阁该下旨下旨……把内阁的本分尽好。”
“下旨无用……”
四爷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会无用?不调度是你们的错,调度了没执行好,那便是别人的错。是错就要追究的!大明律从来就不是摆设!”
方从哲的心猛的一跳,马上懂这个意思了!这是要找一个最快捷的办法杀人的吧!努力赈灾的,哪怕做的不到位,不尽如人意,尚有可辩驳的余地。若是跟以往一样,对这些事置之不理者,那大概说了,这位王爷真敢把大明律捧出来。
大明律啊,方从哲头皮都发麻!
四爷轻笑一声,“阁老啊,我是简王,我也是要就藩的。在这种时候,我不愿意惹事!咱也都别惹事!乖乖的把事办了,不要激化出更大的乱子来,那这我的造化,也是你和那么些朝臣的造化。可要是不办,等事情坏了,乱子起了,这是皇家的劫难,也必是你们的劫难。大家同舟共济,求一个‘安’,可好?我知道浙党人头杂,桀骜不逊者也不少。这样,若有不服者,你叫人给我送个信……服这个字怎么写,本王教他。”
方从哲起身,拱手行礼之后,缓缓退了出去。来谈的是儿子的事,走之时,儿子的事还叫事?
这一个不好,便是抄家灭族的祸事。
一脚都跨出门外了,身后那个属于少年略带沙哑的声音又传来了,“阁老,别想着不干了就能万事大吉!别人能挂冠而去,你不能!所以,别想着跑!你跑不了的。也别想着装病躲一下,没戏,你躲不了。聪明人别干自以为聪明的事,徒增笑耳!”
连这个口子都给自己堵上了!方从哲没有虎头,直觉得一口气哽在胸口,疾步出去。
出了后门上了轿子,拍打着胸口这口气都出不来!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愣是被一个孩子给拿捏住了。他先是羞愤,觉得这小子狂傲的很!可紧跟着他又皱眉,这孩子这般的性子,不像皇爷,不像太子,更不像长孙。
他像谁呢?
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但不得不说,这般年纪,这般的能为,在皇室中不多见了!好几代不出这样的人了。他若为皇储,这大明朝说不得还真有救。可惜奈何,明君不遇贤臣能吏,干练皇嗣难登大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