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情怀(6)
其实原身跟这些宫里的皇子皇女都认识,能出门的时候偶尔也会被接进宫里。
宫里的皇子排序到六,但其实只有四位是文昭帝亲生的,老和老四是武昭帝的儿子,因是嫡亲的侄儿,好些家里的儿郎都是堂兄弟甚至族兄弟一起序齿的,这么叫本也不奇怪。不过是文昭帝在给侄儿的待遇上跟皇子是一样的,再加上武昭帝没的时候,孩子们都小,也一直是帝后抚养长大的,因此叫人看起来,跟皇子皇女真没那么大的差别。
武昭帝留下了两子一女,也就是四爷的上面,还有同父的兄姐。老叫金嗣平,四爷叫金嗣烨。还有一个在公主中序齿行的公主金楚怜,被册封为圣荣公主。
她行,但因为吴皇后所出的大公主和二公主落地就夭折,因此,她算是公主排序中的最大的一个,也只有她是有封号的。
而文昭帝自己,儿子有四个。大皇子金嗣戎、二皇子金嗣文、五皇子金嗣昌、六皇子金嗣华。公主还有两位,四公主金楚惜,五公主金楚悦。
这些皇子皇女中,只大皇子成婚了,因此,今儿大皇子妃吴东珠也来了。
今儿林克用是在榻上靠着的,这会子面前站了这么一排。
韩宗道坐在边上给林克用说这谁是谁,“最高的是老大,最迂的就数他……”
林克用对着大皇子点头,“殿下中正……难得。”
大皇子:感情二叔的话得这么听呀!这话大概也只他们能解背后的意思。
韩宗道又指二皇子,“莽夫一个!”
林克用顺着韩宗道的指点打量了一遍,“殿下勇武……”
“谢叔父夸赞。”这么说就中听多了。
对老的点评韩宗道照样不客气,“难养活的很,难有能入口的,好容易有了能入口的,偏又常不常的吃了难消化。以后他若再来,不用在吃喝上刻意招待……”
老一脸赧然,才要说话又咳嗽了一声,只能拱手欠身。
林克用含笑看着,“殿下当……放开怀抱……”
老一愣,忙拱手:“谢叔父指点。”太医也说过类似的话,优思伤脾,伤脾则食欲不振,难以克化,且夜难安枕。长此以往,自然身子不好!忠勇伯说的是日常小事,可忠勤伯一开口就点在了骨子里。难怪都在可惜当年的白玉郎君,果然是非同一般的人物。
到了四爷身上,韩宗道说,“看见这小子,我就觉得吃进去的难消化。”
林克用打量了四爷一眼,“人到……这世上……多点什么……少点什么……都是天意……祸福自来相依……阳的另一面是阴……阴的另一面……必是阳……”
四爷心里暗自点头,这个老丈人可不仅仅是个聪明人!他忙拱手,“多些叔父指点。”
韩宗道指了老五,“这小子我倒是见的少。”
五皇子忙道:“二叔,侄儿不爱动,少给您请安……”
林克用就笑,摆摆手,“殿下克己……难得之才。”
五皇子郑重行礼,“叔父谬赞了。”
剩下老六了,他左右看看,然后讪讪的笑,“最常见二叔的就是侄儿了。”
林克用眼里都染上了笑意,“殿下心胸豁朗……圣上和娘娘……之福。”
四公主先站出来,拉着公主,“叔父,这是姐……我是四儿。”
林克用眼神的慈和的很,“公主‘和’而不群,四公主心‘纯’性敏……善!”
公主愣了一下,然后郑重的福身,朝后退了一步。四公主洋洋得意的看大皇子,“听见了吧?叔夸我心思纯……”
大皇子心里叹气:纯,有时候便是说你想的少思的少,心思太过简单!这里面的话显见你是没听明白的。
那边大皇子妃拉了五公主的手,“叔父,这是小五……”
林雨桐看了吴东珠一眼,这个大皇子妃……不该这么说话!公主们在长辈面前能自称昵称,但是作为嫂子不该这么称呼的。皇子妃便是皇子妃,这里面这个度不是这样的。私下姑嫂亲密可以那么称呼,但在外面绝对不行。
就像是韩宗道对这些皇子皇女们说话不客气,那是因为皇子皇女的成长过程中,韩宗道是常见的,有情分在。
可林克用在称呼对方‘殿下’‘公主’,为何?因为这中间少了情分。
林克用脸上的表情都没动,看着瘦弱的五公主只道:“要好好吃饭……胖一些……好看……”再多的一句都没提。
五公主耸耸鼻子,“……回去……回去就吃……”
这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吴东珠就朝边上的桐桐看了一眼,“楚恒妹妹,听见了吗?叔父可说了,胖一些才好看。要不然回头有了小兄弟,你可要失宠了哟!”
大皇子侧脸严厉的看了她一眼,吴东珠愣了一下,我也没说什么呀?气氛正好,我说几句俏皮话怎么了。
林克用轻咳一声,“怀中有可抱,何必是儿郎?”
桐桐就看青牛先生,“该服汤药了,熬的再浓一些端来。”说完就看林克用,“儿带殿下们去园子里转转,您先歇着吧。”
林克用点头,就朝大皇子道:“失陪了……殿下们自便……”
“叔父好好休养,莫要劳神。”
好!
林雨桐顺势就将人给请出去了,家里有病人,人家当然不会在府里转的。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告辞,只说是来日方长。
大皇子低声道:“照顾叔父要紧,你也要擅自保养。这几日你二兄怕是也要回京了。有事只管差遣你二兄便是了……”
这二兄说的是韩宗道的儿子韩嗣源,结义的兄弟姐妹,韩嗣源行二。
两人低声说着事,四公主哼了一声,跟大皇子妃嘀咕了一声:“也不知道谁才是亲妹妹?”
吴东珠看着跟大皇子异常亲密的桐桐,扬声问了一句:“之前听闻妹妹对琴颇为好奇?我那里有一把古琴,音色极好,我改日叫人给妹妹送来。”
大皇子就皱眉说桐桐,“怎的又想起学琴了?养着身子便罢了,那些东西学了陶冶性情,不学也无甚妨碍……”
林雨桐只得解释说,“大兄知道的,我自来读一些医书。古籍上有载,乐本也是一味药。宫商角徽羽,对应着五脏。宫入脾,商入肺,角音能入肝,徽音可入心,而羽入的是肾。其琴弦震动之率,与五脏韵动之律同……”这真的是桐桐从来没有涉及过的一个领域。这不是杜撰的,中医上真是这么讲的。但是,自来对音律不感兴趣的人,叫自己从这个角度去钻研,太难了。可是,现在想想,生命那么长,克服克服,许是就行了呢?
话赶话说到这里了,她的理由摆出来都觉得天经地义。
大皇子恍然,“原来如此!这有何难?宫里有的是好乐器,回头选个你喜欢的便是了。”
好!
马车就在门口,大皇子先上了马车了,吴东珠走到一半了,站住脚,拉着桐桐低声道:“妹妹,我想,你跟母亲之间怕是有什么误会!母亲她自来也不容易……”
“是啊!挺不容易。”林雨桐看了她一眼,“年初生了我,年底又生了一个,一年生俩……她身体还好吗?”
吴东珠当时就愣住了,而后面色一红,转身上了马车。
桐桐都没等吴东珠进了马车,马上回来喊四爷:“四殿下稍等……”
四爷站住脚,其他人都先上了马车,林崇韬忙着送人家上马车,这边桐桐低声问四爷:“身边干净吗?”
“都打发了,从皇上皇后要了人,把身边人换了一遍……”
那就好,“手指怎么样了?疼吗?”
四爷把手伸出来叫她看,桐桐直接伸手,把每个手指头都扒拉了一遍。
吴东珠隔着车上的纱帘看的清楚,她扯了扯大皇子的袖子,“殿下您看,楚恒妹妹好似格外喜欢四郎呢!”
大皇子朝外看了一眼:少男少女,在一起扒拉手指。
隔着车帘,谁看不见呀!
大皇子轻咳一声,喊道:“四郎!”义妹单纯,少有接触外男。她不知道这么亲密不可以,你在宫里长大,你什么不知道?胡闹!
四爷只得收回手,看了桐桐一眼,而后转身上了他的马车。
桐桐笑眯眯的摆手,送这一拨尊贵的客人离开。
林崇韬低声道:“小妹,四殿下不小了,不是小时候的玩伴了……”
林雨桐:“………………”她不得不解释,“我就是好奇,六根手指若是弹古琴,会有什么不同。”
林崇韬看桐桐,她的表情如此真诚,这娇娇软软的样子:好吧!我信了。
车马辚辚,往宫里去了。
马车上,大皇子严厉的看吴东珠,“你刚才把老四叫什么?四郎?四郎是谁都能称呼的?你的规矩呢?动辄便是谁喜爱谁?这一个长嫂该说的话吗?”
吴东珠扭脸赌气,“在殿下眼里,妾身做什么都是错的?”
大皇子很认真的告诉她:“你不必刻意跟谁很亲近,守好该守的规矩便好。”
张口规矩,闭口规矩,就我得守规矩!忠勇伯说起皇子皇女就跟说他的儿女似得,那是规矩?
当然了,她这话是不敢说的!就是突然觉得,心里慌的很。林克用哪怕是靠在榻上,还不能下床,可却也不难看出若是站起来,那必是一长身玉立之人。便是消瘦,可面容也颇有风姿。更不要提言谈,便是言语还说不顺畅,可总能一语而中的。这跟自己的父亲比起来,林克用当真算得上是才貌仙郎了。
这样的人……任何女人都不会舍得舍下他的!母亲她……究竟是作何想呢?
“你那生身之母……”林克用摆手,跟桐桐道:“不用过于在意……”
“我不在意!”桐桐捏着针,稳稳的扎在他的手臂上,“您放心,她并不能将我怎么样的。”
嗯!林克用昏沉了起来,“……她的生恩,为父已经代你还了……她给你一条命,为父饶了她一命,一命换一命,再不相欠……我儿不用被她掣肘……”
林雨桐捏着针的手一顿,缓缓的应了一声。
等林克用重新睡下了,桐桐回了屋子,才问青芽,“我记得有一副舆图,你拿出来我瞧瞧。”
是!
舆图就被挂了出来,这地图已经颇有后世的模样了,很清晰。但在东南闽省这一带,标注的颜色却不同,这便是南唐。
这里自来多山,最难平定。
南唐的皇后姓宋……林雨桐在舆图上点了点,就叫青芽把这东西又给收起来了。前因后果,她想,她应该是懂了。
四爷在宫里安稳,手指伤了骨头,瞧着没事,可怎么着也得有两个月的时间养伤。而桐桐呢,也心无旁骛的帮着林克用诊治了起来。
家里的客人一拨接着一拨,但这些有林崇韬接待安排,只一些故人才会被带到后面见林克用。
可哪怕见的人不多,外面也都传遍了,说是玉郎还是玉郎,其风采丝毫不减当年。
是的!林克用是不允许丑的!便是在家里的榻上,他也一定是宽袍广袖。一身病容披散着头发,但那头发也一定得是梳的整整齐齐。
甚至跟林宽抱怨,“本该天一养发,结果你偷懒了,七天才一养,你看看,早不如当年丝滑了……”
林宽耿直的道:“当年您是十五六的少年郎,而今已然是十而立之人了!脸再保养也是会长皱纹的,头发再保养,也不会如少年一般丝滑……”
林克用好生惆怅,“错过了最美的年华!”
林雨桐:“……”亲自配了养发的药膏,偷着给林宽,“每天洗一次,半月便会丝滑起来。”
好……吧?林宽嘴角抽搐着,但还是背着林克用偷偷的给用起来了。
自从头发都丝滑起来了,林克用的心情顿时就好起来了,各种繁琐的后续康复治疗,他的配合也高度积极起来了。
等天飘雪的时候,林克用能下床来活动了。双腿还是僵硬,得人扶着才能一步一步的挪动。最开始只在屋里,后来,就能在廊庑里活动了。
大雪纷飞,桐桐和林崇韬一人一边,架着林克用锻炼。这非得自己吃一翻苦头,把这筋骨活动开不可。隔差五的,韩宗道和文昭帝还是会过来。若是过来了,两人就陪着在家里的游廊里活动。
从最开始的只能在廊庑走动,到后来的,搀扶着可以在长长的走廊活动,到了腊月,竟是能靠着桐桐的搀扶,将府里的游廊走一遍。
那么接下来,就得自己走了,脱离人的搀扶,自己走。
两步一摔倒,便是周围的人搀扶的及时,也难免磕碰。王氏远远的站着看,从不靠近。好几次见了桐桐都欲言又止。
桐桐就问她:“母亲有什么话说?”
王氏红了脸,低着头摆弄帕子,而后才道:“那个……不用将你父亲逼迫的那般紧。便是一时不便,也没有妨碍!”
林雨桐:“……”一个那般风采之人,连头发不丝滑都不能忍受,怎容以残破之躯出现在人前?其实王氏眼里的林克用,压根就是粉丝看明星。明星在粉丝眼里的形象,永远都是光鲜亮丽的。可明星躲开聚光灯之后,也是个人呀!他得为了臭美付出各种的代价,但是这就不用叫粉丝知道了。姑娘们喜欢男明星的颜,动辄就喊着人家老公。可要是她男友或是老公,花费N多的时间去做头发做面膜,敢问姑娘们还爱的起来吗?
林克用不到明星那个份上,但是他自来精致,这却是真的!
说到底,其实王氏跟林克用之间,缺乏彼此的了解。桐桐就只得道,“母亲一直躲着父亲做什么呢?您有什么想法……为何不能跟我父亲当面谈呢?”
“我……我配不上他!”王氏嘴角露出几分苦笑,“站在他边上我都觉得自惭形秽……我也不敢跟他说话……当日这婚事,便是我外家主动求的……你祖母顺势答应下来,也是想着你父亲怕是醒不过来,而我……我又正好想有个安生的地方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