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医疗针,其实功效比较中庸,不能彻底治疗,但却能抑制伤势恶化。几针高浓度针剂下去,燕屿感觉自己立刻从死人微活变成了半死不活。
半死不活而已,他难道还少经历了吗?
他推开了曼努埃尔,摇摇头,想说话,但嗓子火烧火燎的,一张嘴,空气就刀子似地刮喉咙。
于是他又闭上了。
他抓着曼努埃尔的手臂,借力起身。然后自己爬下机甲,又爬到对面机甲的驾驶舱处扒拉。曼努埃尔很快也跟了上来,站在他身侧提醒:“小心能源泄露导致爆炸。”
燕屿半跪在机甲上,抬头仰视小山一样的机甲舱。
破破烂烂的驾驶舱从四面八方流出医疗液,浅绿色的医疗液混合着血水,显出几分肮脏。它顺着参差不齐的金属外壳往下流。流过燕屿的膝盖和手掌。
“这是……”曼努埃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迟疑问。
燕屿没看他,直直看着驾驶舱。沉默几秒后,声音低低地、沙哑地,就像月光下的夜风刮过戈壁岩层一样,慢慢说:“这里面……是我的朋友,你见过他,那个时候他还叫我队长。”
一种轻柔的悲伤顺着脉搏的跳动,淌出唇齿。
好可怜的样子。
但死的人又不是他。他有什么可怜的?甚至于,再来一次刚刚的战斗,他还是会下死手。燕屿既觉得自己可笑,又觉得自己这幅姿态未免有些令人作呕。他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几分是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怍,又有几分是单纯为朋友的逝去而悲伤。
更好笑的是,当这句无意识的真心话脱口而出,下一秒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又是冰冷的算计——这句话、这幅展示伤口的姿态,对雌虫又有多大吸引力和杀伤力呢?
他觉得自己亵渎了死亡这么一件悲哀、庄严且沉重的事。
从伊卡洛斯,到池涧西。他为他们的离去而痛苦,但他也不吝于将这份痛苦变成武器。极端理性地以此对曼努埃尔、对一位虫族发起试探性的进攻。
他希望他们能够在死后获得永恒的安宁,而不是即使死了,名字也继续活在勾心斗角里。但是他又必须这么做,因为他手里的牌太少了,因此连伤口都能扒开当成牌。
曼努埃尔看着他,喉结动了动,迟疑地靠近。
燕屿一部分灵魂跪在废墟上静默地哀悼,另一部分灵魂站在原地冷眼看着曼努埃尔动作。
他会怎么做?是被激起狩猎欲?还是希望自己流露出更多脆弱?或者是隐藏着征服欲,用甜言蜜语安慰?
然而——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勺,用力地按向自己的胸膛。单膝跪在他身前的雌虫,身姿挺拔如利剑,另一手穿过手臂环过雄虫的身体,滚烫的掌心按着后背,低头垂眸注视着他。
低沉的声音不容抗拒地振动着他的耳膜:“不要看了,他的死不是你做的。”
起初声音还有几分迟疑的滞涩,但说出口后,便越来越坚定。
当时,支援赶来,曼努埃尔好不容易摆脱了虫群的撕咬,立刻丢了破破烂烂的机甲,换上后援带来的全新机甲,然后杀向燕屿离开的方向。
当他疾速杀进这颗星球的引力范围时,池涧西即将成功拉开距离,但曼努埃尔从天而降,从身后把他又撞回枪口,甚至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硬生生把整个机甲都钉死在燕屿的枪上。
在枪口贯穿整个机甲的下一个眨眼,燕屿才扣下扳机。
只是几毫秒的差距,燕屿自己都没分清楚。
但曼努埃尔却很坚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