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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在缸底的豆子肯定存了很久,不论戳哪一粒豆子,都还是囫囵个的,粥水稀薄,虽不至于霉苦,可还是一股陈味。

明宝清用来几件薄袄充作被子,将明宝锦也包了进来。

明宝锦冲着明宝清眯眯笑,从衣裳里捧出一团帕子来。

“这什么?”

帕子皱得像一片云,却透着一股冷掉的粮食香,叫明宝清不受控地咽了口沫子。

“椒豉胡饼。”明宝锦说,“是婵娘姐姐偷偷塞到我手里的,她本来还备了乳腐块呢,不过差点被那个凶郎君发现了,她就没敢塞给我。大姐姐你吃吧,我听见你肚子叫了。”

婵娘是明宝清从前的婢女,已经嫁了人,她本要过了年就要随夫君去陇右做买卖的,为了明家的事多留了好些时日,奔走求告,如蚍蜉撼树,没有半点用处,最后只有在临去陇右前,偷偷地来给她们送一点吃食。

“那得有一天了吧。”明宝清摸摸明宝锦的脸,道:“你怎么不吃呢?”

“婵娘姐姐是给您的呀。”明宝锦说。

明宝清忽然很想仔细看一看这个她并不是太熟悉的小妹,但耳室无窗,只靠门上镂空糊纸透进来的一点光芒,只瞧见明宝锦仰脸的轮廓,神色真挚。

“那咱们一起吃。”

椒豉胡饼和杏仁麦粥是婵娘最拿手的吃食,明宝清冬日里早膳常吃这两样。

其实她更喜欢的是甜蜜浓香的麦粥,吃椒豉胡饼不过是觉得花椒、豆豉这两味香料利于冬日养生,而且刚烤出来的胡饼很香酥,佐粥很不错。

明宝清从没吃过冷掉的椒豉胡饼,酥脆全无,变得很韧,扯开的时候都要费一点力。

她喂了明宝锦一块,自己又吃了一块,入口寡淡,椒豉的香气也很沉默,但很快唇齿一嚼,唾沫一湿,粮食的滋味在椒豉的牵引下就跳脱出来了。

饿了吃什么都香,更何况是正经的粮食,添了盐和香料。

明宝清咀嚼的动作越来越快,好几次差点忘记喂给明宝锦。

她自觉只有眨眼的功夫,两张碗口大的胡饼就只剩了指尖一小块。

明宝清往明宝锦嘴里一送,有些苦涩地笑着说,“从没发现胡饼这样好吃。”

明宝锦抿着嘴里那点椒豉香气,道:“大姐姐别担心,现在我们有了落脚地,舅舅就好寻来了。到时候烤上一炉的羊脂油酥胡麻饼来吃。”

明宝清默了一会,道:“舅舅若不寻来呢?”

宝锦其实是学了朱姨的嘴,所以明宝清这么问她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说了不合时宜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睡吧。”明宝清从小到大都没体会过挨饿的滋味,她隐隐有些后悔吃了那点胡饼,这让她更饿了。

众人还在府里被软禁的时候,明宝盈曾翻找出一包遗漏的巨胜奴。

虽然放了十来天了,可因为是炸食,本就不容易坏,外壳的桂花熬蜂蜜浆又成了厚厚黏黏的硬壳,嚼吃起来依旧金黄香浓。

大家吃得很急,却又小心翼翼拈起落在衣襟上的芝麻往嘴里塞,明宝清看着她们的吃相,怎么也张不开嘴,只把手里的那块巨胜奴递给了明宝锦。

所有唯有她自己是挨饿最过的,眼下要靠嚼着‘羊脂油酥胡麻饼’这七个字入睡,真是可笑。

人先是肉体凡胎,最要紧是一日三餐,哪管念了什么书,学了什么道理,讲究什么体面,饿的时候就是饿,能把这些虚空不顶饱的玩意都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