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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他另一只手的臂弯里,还环着一个滑稽的纸人。方才一直照看着自己的戎装军士,此刻立在他身后,威武恭敬。

周贵紧紧抱住了破布小人,噘着嘴,一脸倔强:

“我哪里也不去,我要去找阿娘。”

男人看着他,冷冷地道:

“你阿娘已经走了。世上其他的人,除了可怜你,只会想再踩你一脚,让你再也爬不起来。”

男人声色虽平和,气势却望之生畏。周贵不说话,泪花在眼底打转,强忍着一滴都不落下来。

顾昔潮负手而立,悠远的目光望向天际处的群峦,平静地说道:

“我阿娘死时,我和你一般大。而我,也和你今日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他闭了闭眼,修长的手指握在刀柄处,轻轻摩挲着刀鞘上的纹路。再睁开眼时,他黑眸里的目光深邃而有力:

“我后悔自己不够强大,没能保护得了阿娘。于是我立誓,今后的一生里,不会再让她失望,永远不再那样无力,永远不要那样后悔。”

周贵愕然,抬起头,小小的眼睛里慢慢凝起了光。

“你若不够强大,就会有人欺负你,欺负你阿娘。”

顾昔潮抬手,指了指天际处那道清光最后消散的位置,道:

“从今往后,你阿娘会在天上看着你,你也不想她失望,是吧?”

周贵怔了一会儿,用力地点了点头。

小小男子汉,不要人帮,自己从雪地里摸索着爬起来,咬着唇擦去了雪迹,抹干了眼泪,站得身姿笔挺。

不能让阿娘被欺负,也不要让阿娘失望。这一句话像是一颗种子,在他此刻绝望荒芜的心中生了根。

周贵最后望了那间屋子一眼,快步跟上前面一名要领他走的军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良久,风雪停了,顾昔潮还在立在原地。

雪后,天地苍茫,他孤绝的身影和周贵远去的背影渐渐重合起来。

这一次,沈今鸾少见的安静,一直没有说话。

她想起了顾昔潮生母的过往。

据传,当年顾侯爷年轻时在临安游历,曾与一名画舫舞姬相好。那女子产下顾昔潮后,一直没等到侯爷,母子俩穷困潦倒难以为继,只能携子千里上京,却被顾家祖母命人拒之门外。

女子当即将襁褓中的顾昔潮交给侯府下人,自己则留下一封书信后断然离去。

待侯爷下朝再找人,那女子已投河自尽,只留下昔年二人定情时他所赠的一柄金刀。

为了不拖累儿子,不坏他今后声名,做娘的,唯有一死,为他铺平这一条坦途。

从此,顾昔潮便养在顾家嫡母房中,当作嫡子教养长大,京都上下,从来无人敢轻视分毫。

丧母之痛,无人可言,更不堪说,从不展露人前。可今日看到周贵,顾昔潮当时的心情,她才能稍稍体味一二。

难怪后来顾辞山死后,顾昔潮为夺顾氏家主之位,变得狠戾乖觉,不择手段,不念六亲情缘,时至今日都在追杀顾家人,必是也有这一层缘故吧。

大雪已经停了许久了。

顾昔潮立在皑皑雪地里,身姿高阔,雪满氅衣,说不出的萧肃。

沈今鸾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就算不是为了鬼相公的下落,你也会救下没了娘的周贵,是不是?”

男人长睫翕张,缓缓点了点头。

果真如此。

沈今鸾会如此问,是因为她没由来地回忆起了少时和顾昔潮的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