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芊华的家就在两人家附近不远,只不过小区建成较早,属于这一片高端改善性住宅区里比较早的那一批。
司戎是直接寻着零的气息,精准无误地到了家门口。
他摁了门铃。
大概三五声后,门从里头开了,确实是零。
他黑沉沉无机质般的眼睛盯着两人看了一会,然后说:“第一次上门怎么空手。”
一个刚刚“成为”人类的异种,他说着人类社交里的潜规则,还指出两人的不合格。
温蛮没想到零会这么说,但经他提出后,温蛮确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也想着要不要先扭头去附近的商超百货里买点什么。但零又说:“算了,下次吧,你们进来吧。”
他让开身体,从鞋柜里掏出两双仅有的客用拖鞋。
“基本没有人会来,你们凑合穿吧。”
杜芊华一直是寡居,除了研究所和政府部门的有关人员定期会来看望她,她并没有太多来往的朋友,更不要说有谁会来家里做客。
两双拖鞋里,温蛮把大的那双让给了司戎,自己穿偏小一些的。很明显,脚上这双素面款的拖鞋是女款,还好温蛮的脚面偏瘦,虽然长度不够,但勉强能够挤进去趿着穿。
才换好鞋,抬头一看,就和提溜回来的几只小猫眼对眼。
它们个个脑袋蓬松,有的还直接成了蒲公英,显然是刚洗完澡,这会排排坐着,像一排列队迎宾的工作人员。这几只小猫都还认得温蛮和司戎,马上就坐不住了,喵喵地叫唤,有的还已经迈了两步。
但一时的喂养和长期的相处,这群猫最后仍然选择了当“老大”马首是瞻的忠心小弟。
它们一只不少、一只不多地都在这里。
可除此之外,这个家里再也没有别人了。
零把洗干净的不锈钢饭盆摆在地上,熟练地翻出这个家里已经拆封了的猫粮,哗啦啦的,猫粮在饭盆里堆成了小山,饭盆旁边也埋齐了一圈脑袋。
零还拿出一个碗,它和猫粮原本放在一起,还是定制的,因为碗壁上还写了“灵灵”的名字。
零把这个碗也放在地上,往其中倒了适量的猫粮。
一群猫里有只胆大包天的,想着转战别场,吃上独食,它火急火燎地扑过去,直接被零的脚板给抵住了,一个巧劲,就把小猫拨得四脚朝天、咪呜咪呜地求饶。
零龇着牙,低声骂道:“下次还敢,我就让你脑袋开花!”
说完,他人形的义骸软趴趴地倒在地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优雅的黑猫,祂低下脑袋,开始享用自己的晚饭。
这只优雅的黑猫,比之前多出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现在,祂和周围的猫,俨然是外表上完全的同类。
零吃了一会,抬起头,对这两人说:“我们的交易结束了。”
“谢谢。”
杜芊华的生命走到了终结,他们的故事也迎来落幕。
“你的尾巴
……()”温蛮说。
零甩了甩尾巴:“我的一生很长,尾巴的条数,代表了我的生命阶段,就在前两天,我长出了第一条尾巴。⒐()_[()]⒐『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我用了一百年,才到亚成年。”
“而她只能陪我到亚成年。”
零说完,纵身一跃,跳到架子上,尾巴卷起两个罐头,又跳回地面。灵活的尾巴不仅是一种漂亮,更是一种武器,罐头的铁皮被祂掀了。两个罐头祂都赏给了小猫们,到最后,每只小猫都吃得肚皮鼓鼓圆润。
尽管零以本体的形式出现,但祂在一群猫里有着明显的大家长气势,吃饱喝足了的小猫们都围在祂的身边,咪呜地打滚玩闹。
“你们怎么来了?”
终于,他想起来问这问题。
温蛮如实道:“今天去喂小猫,看到它们不在,怕出什么意外,所以沿途找到这。”
“谢谢。”零看着温蛮说道,“它们以后还是归我罩着,我打算让它们住进来了。”
“以前我不肯,觉得她只可以养我一个。”
“现在想想,不如让她早些都接回来,她可能会更少一些寂寞。”
只有祂坐着。夕阳下,祂的影子拉得很长,连到了墙边的柜子脚。柜子上放着一个相框,是杜芊华女士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中的她也不年轻了,但所幸那时她的家人都还在她身边。
可那样的日子,对于她来说,实在太短太短。
温蛮注意到,照片中杜芊华的儿子,那位二十来岁的青年人,站位上和母亲显示出疏离,但相片定格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却落在身边瘦小的母亲身上。他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很像他的母亲。
零的人形也有这双如出一辙的眼睛。
“你们的恩情,我零之后一定会还。”
司戎没说很客套的话,反而说:“当然,以后有的是机会。”
黑猫金色的眼睛眯起来,祂笑了。
那是说不清的复杂。
温蛮和司戎没有再过多打扰,就像之前那次在病房外一样,他们无须过多地涉入这个属于别人的故事,他们在其中所做的,只是因为他们恰好可以做。
离开之前,温蛮最后看了一眼屋内:安静的房子、一群吃饱后窝在一块打盹的猫,一个穿好了人类皮囊的异种。时光会随着他们阖上门以后在这家停下吗,那是否会再多一位老太太?
……
只有他们的时候,温蛮向司戎求证一个他们早先讨论过的话题。
“你当时说的代价,是指零付出了真情,注定要承受失落和难过么?”
“还是说义骸还具有放大情绪的作用?”
温蛮对司戎专门为异种们研发的义骸并不了解,只能进行适度大胆的猜测。
“蛮蛮,嫁接、移植、寄生……以上无论哪种形式,时间久了,都很难再把原有的两部分区分清楚,皮连肉连血,当选择穿上义骸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回头路了。”
“你可以时不
() 时钻出这个壳子透口气,可以为自己所穿的这件‘衣服’换新装饰,但无论如何,最后你还总要回到这个赖以生存的壳子里。”
司戎幽深的眼睛望着温蛮。
“这是义骸最突出的弊端,我很遗憾,至今我也还不能攻克这项难题。”
所以祂是异种里的魔鬼。
在漫长岁月里因为各种原因需要一具人类皮囊的人,在得到“礼物”的同时也得到“毒药”。
后来有的异种后悔,也有的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