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珩玉”垂睫,苍白修长的指尖挑起了那几近垂地的朱红缎带。正当桑离以为他就此要做些什么时,却见他温柔地把它重新系好,这让桑离不由得一愣。
“寂珩玉?”
“我记得仪式还没有结束。”
哎?
旋即听到他说——
“再随我拜一次天地吧。”
桑离直勾勾瞧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那双深色的瞳眸里看出些什么。
他沉默且有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鬼使神差地,桑离点了点头。
寂寻牵着桑离的手来到院外。
先是一作拜,两人拜了天;接着是二作拜,两人又拜了月,最后是夫妻对拜,“寂珩玉”却蓦然停下了。
桑离狐疑地看过去。
他温和了眉眼,“总觉得唐突。”
“唐突?”
“因你过于好了些,所以我不知如何是好。”
他就连站在这里,都觉得难堪。
桑离不知话中之意,顺势抓住那一双冰凉的大手,“是不是厌惊楼与你说什么了?”桑离担心地安慰,“你要记得,你可是天衡仙君,你会值得最好的。”
寂寻反问:“倘若我不是呢?”
桑离笑容艳丽,“那你就只能做我的寂珩玉了。”
“我是说……”寂寻微微顿了顿,“你随我离开,去任何地方,我会你在想留下的地方,造一座和这个一样的院子。”
桑离难辩他话中真假,总觉得这不像是寂珩玉能说出来的话。
她对他上下端量好一阵,甚至核对了身上的痣,若不是灵族之域旁人难以踏足,她该怀疑这是何人假扮的了。
“你有未尽之事,我也不能轻易离开灵族。若我们的结合便是抛诸身份与责任,那这不是婚姻,是枷锁。”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明白寂珩玉的身不由己。
然而位居其位,便是有万般的不由己,也绝非是放任自流,自甘堕落的理由,任何事任何人,都无法成为不负责任的借口。
桑离心疼他,深知他有诸多不易,安慰之言对他所承担的这一切来说,都尤为苍白。她也深知寂珩玉高傲,便是真的有朝一日坠入泥潭,也绝对不想迎来旁人的半点同情。
也许是她让他不安了,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会坚定地选择他。
“寂珩玉,我们会找到压制业障和魔神的办法的。司荼信中说,神域最近多在荒古秘境走动,我们过两日就去,说不定也能找到点什么。”
没有安慰,没有同情,她单纯地想和他一起应对。
寂寻感觉自己的心前烫出一个口子。
他荒谬的,天真的,想要以“寂珩玉”这个身份与她远走高飞,然而就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她一贯清醒,怎会真随他浪迹天涯,便是真的随他走了,那可能也不是寂寻想要的。
眼前人一直不语,桑离怀疑是否是话重了,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眉宇间的变化,食指勾着他的尾指晃了晃,“还拜吗?”
寂寻唇角牵动,想笑,可心口那抹疼牵扯着所有情绪与感知,最后又归为平平的一条线。
寂寻嗓音喑哑:“拜过一次了,就不拜了。”
“哦,那……”桑离指了指屋子里面,“洞房?”
寂寻摇头,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
然而她发间珠钗未卸,乌髻如云,抬起的手攥紧,最终没有落过去,缓缓收回,垂放腿侧。
寂寻眸光闪烁,寻到一个合适又得体的谎言:“再等我一会儿罢,厌惊楼的残党追来了,我恐怕先要处理掉他们。”
“嗯好。”桑离不疑有他,仰起头眼巴巴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回不来了。
寂寻喉结滚动,平静之下是压抑的情绪。
桑离顿悟,松开手:“没关系,我在家里等你。”
她走回屋,喜烛笼罩,昏亮的碎光柔柔包围着她的背影。
桑离关门前还转身朝这边的方向摆了摆手,颊边嵌笑,眼比月儿亮。
吱吖。
木门拢合。
院中徒留他一个。
寂寻生长自幽渊,像旁观者般见识过世间百苦。
众生愁苦众多,或生死离别,或此情不待,他冷眼旁观,原以为这七情六欲永远不会轮到他。
如今心脏碾碎,那是寂寻从未体验过的深入骨髓的疼。
疼到喉咙发苦,疼到连站在这里都如同死去一般。
他转身背对,猛然看到大门上贴着的“囍”,深夜里最明艳的朱砂红,像是一双赤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似乎是在窥视他的阴暗;也在嘲笑着他的无能。:,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