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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敏正在宴会上欣赏歌舞。
他虽不是举宴的主人家,但宾客们也个个过来敬酒,殷勤频繁,口中道着恭喜。
因为人人都知道,大理寺卿陆惟即将成为驸马了,虽然两人如今各自在外,还都未回长安,但好事已经传遍整座长安城,迟早将有一场盛大的婚事举行。
更不必说,陆惟还说动了吐谷浑,使得吐谷浑与北朝联盟,背刺南朝,这是大功,就算不尚主,凭他的能耐,一个左相迟早也能手到擒来,反倒是尚主之后,也许会阻碍他拜相的步伐。
众人议论纷纷,有羡慕陆惟艳福的,有可惜他从此要屈居长公主之下的,还有倾慕陆远明风采暗自垂泪的小娘子,但在这场宴会上,主角们都不在,而即将跟着水涨船高,成为长公主公公的陆敏,无疑是令人瞩目的存在。
陆敏多喝了几杯,有些飘飘然。
在幼帝登基之前,他原本自然是极力反对这门婚事的,因为他觉得长公主的处境很危险,任谁上位都要先对她下手,自然不肯让陆家沾边,生怕惹祸上身。
但现在不一样了。
长公主摄政,皇帝则是需要倚赖长公主扶持的孩童,若无意外,长公主这一脉还能兴盛起码二十年。
如果陆家与长公主联姻,未来的二十年,就相当于也是陆家的气运了!
陆敏扬眉吐气,意气风发。
曾几何时,他为官平庸,泯然众人,唯一出色的长子却与他不和,陆敏甚至不愿看见他。
但现在,被他厌恶的陆惟好歹为陆家挣回荣光,陆敏可以暂时放下那些厌恶,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对陆惟稍假辞色。
当然,陆惟根本不会出现在这种宴会上拆陆敏的台,陆敏可以尽情展现他身为未来长公主驸马之父的威风,醺醺然收下旁人的恭维,再答应一些无伤大雅的请求。
到了后半夜,终于曲终人散,宾主尽欢。
陆敏已经醉意朦胧了,被人搀扶着,脚步虚浮出了对方大门,在主人家的问候中踏上归途。
车厢还是熟悉的车厢,下面垫着柔软皮毛,在寒意渐浓的夜晚也熏着暖香。
但,好像多了个人。
陆敏努力睁眼蹙眉,借着不太明晰的光线,依稀能看出对方是个女子。
风流债过多以至于根本想不起来的陆敏笑了一声,对这种套路早已驾轻就熟。
他去捏对方柔荑,入手柔软滑腻,定是个养尊处优的娘子。
陆敏很满意:“你、你叫什么名字,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再给你一刻钟,你能想起来吗?”对方语气淡淡,不怒不愠。
陆敏:?
他迟钝的大脑缓缓恢复知觉,同时瞪大眼睛企图看清对方,一面努力从脑海深处挖出熟悉声音的主人。
女子递了个香囊过来。
“闻闻。”
陆敏愣愣接过,下意识拿到鼻下。
里面都是提神醒脑的香料,气味一下直冲脑门,醒得有点过头了。
陆敏一个激灵,正好马车起步行驶,他不由惊叫一声,差点往后栽下去,好悬马上扶住车壁,直接酒醒大半,惊恐万分盯着眼前女人!
女人面露讥诮:“陆郎君想起来了?”
陆敏何止是想起来了,他简直对此人刻骨铭心。
“你、你怎会在我的马车上?!”
博阳公主似笑非笑:“陆郎君好兴致,罔顾宵禁,饮酒夜半,如今前线还未彻底停战,你们却在后方饮酒作乐,若被传出去,令郎的驸马还能不能当了?”
“让殿下见笑了!”陆敏干笑一声,凑过去重新拉住博阳公主的手。“我日日思念殿下,原以为这辈子你都不肯见我了。”
两人也是有过一段风流韵事的,只不过早就断了很久,博阳公主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从前那些英俊儒雅现在她只觉油腻,不由怀疑自己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
但今日她没发作,还忍下不适道:“你先醒醒酒,我有要事找你。”
能有什么要事?
陆敏不解,他有心跟博阳公主调笑两句,对方却没什么心情,反倒塞了一颗醒酒丸过来。
吃下醒酒丸,又闻了醒酒的香包,陆敏便听见博阳公主问:“你想当左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
“怎么当?”陆敏还没反应过来。
博阳公主:“扶章珀当皇帝。”
陆敏:……
他魂飞魄散,剩下那一丁点酒意也全醒了。
“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懂!”
博阳公主淡淡道:“是没听懂还是装不懂?”
陆敏强装镇定,若无其事。
“我不懂,殿下最好也不懂,此事就当我没听过,殿下在前面下车吧。”
博阳公主冷笑:“我知道你在等什么,儿子当个驸马,怎么比得上自己掌权来得痛快?你与陆惟势同水火,想想他从前是如何对你的,你不会以为他有权也会让你沾光吧?”
“我与他再不和,他也不能不认我这个父亲,但我要是掺和皇位之争,长公主可不会看在我是陆惟父亲的份上饶了我!”
陆敏在这种时候居然脑子灵光起来,拎得很清楚。
宫变那天他也在场,亲眼看见长公主一剑把章梵杀了,那流了一地的血让陆敏回来后还连着做了许多天的噩梦,更加清楚意识到长公主是个杀伐果断的人物。
他可不想没事找事去拔虎须,别说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章珀不可能得到长公主认可,连谢维安侯公度那些人,也不可能认。
陆敏觉得博阳公主真是关门过日子给过傻了,居然轻易就被人利用起来,连这样浅显的阴谋都看不穿。
“今晚的事情,我只当没听过,也没与殿下见过。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我也劝殿下一句,去向长公主告发自首戴罪立功吧!”
他甚至在说话的时候就打定主意,如果博阳公
主不去自首,他转头就去告发,还能白捡一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