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应该做些什么?我就这样呆坐着的话,会不会让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不行不行,不能再发呆了,赶紧快点做些什么才行。
郁雪融惊醒过来,取出手帕擦掉指尖的灵果汁水,然后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折芳长老。
折芳长老安慰道:“你别紧张,就先当是多了个朋友吧。他既然选了你做他师父,那应该也有他自己的考量,等相处几日熟悉起来了,你们再好好聊聊吧。”
郁雪融点了点头,但耳朵听到了,身体却依然是慌慌张张的。
傅孤尘站在他面前,按南明宗规矩递上弟子玉牒。
虽然傅孤尘身上总有一种冷淡、且令旁人难以接近的气息,但他却并非那种眼高于顶,傲慢无礼的人。
恰恰相反,对着郁雪融这样在其他人眼中,并不太受尊敬的存在,傅孤尘的礼数也做得完完整整,没有丝毫轻慢。
他在阶梯之下,向上方的郁雪融行拜师礼。
郁雪融有些不太适应这样隆重的礼节,于是想着要赶紧扶去他起身。结果慌忙之下,下台阶时脚下踉跄了半步。
幸好傅孤尘往前一步,抬手扶了他一下,这才让他稳住身体,不至于摔倒。
傅孤尘的身量比同龄人要高,手也比想象中要稳得多。他从下方稳稳托住郁雪融的手臂,甚至还侧身帮忙挡了一下旁人的视线,以免让郁雪融因此感到局促。
等郁雪融站稳了之后,他慢慢松开了手上的力道,声音沉静地说了句:“小心脚下。”
“谢谢。”郁雪融小声道谢,脸上有点发烫。
差点他就要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闹出笑话来了,幸好,傅孤尘行事很稳重,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有这样一个徒弟的话,似乎感觉也并不坏。
只是,这倒像是他在受傅孤尘照顾了。
郁雪融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更加决定了以后要好好对待傅孤尘。
郁雪融不像其它几峰的首座,收徒时还会有一套流程和排场。所以傅孤尘简单行过拜师礼之后,就算是完成了仪式。
收下了傅孤尘做徒弟后,郁雪融这会儿还有点晕乎乎的,感觉像天降鸿运一般有些不太真实。自然也就没什么意愿,再去看之后的弟子选拔。
郁雪融取出扶危峰的玉钥,然后他伸出手,掌心朝上,对傅孤尘说:“我带你回扶危峰。”
原本应该给傅孤尘一把副钥,方便他以后在扶危峰往来。但拜师这事发生的太突然,郁雪融也没提前准备,只能先这样带着他启动传送阵。
傅孤尘抬手覆上玉钥,也覆住了郁雪
融的手掌。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而有力。指尖微弯,将玉钥拢在他和郁雪融的掌心之间。
玉钥的触感温润而微凉,傅孤尘的手却是暖的。
应该是因为身负业火琉璃心的缘故,他的手干燥而温暖,体温似乎比扶危峰上的净水灵泉还要更高一些。
好暖和,像个会动的小暖炉一样。
郁雪融轻咳一声,收回自己脑海里奇奇怪怪的想法和比喻,然后唤动玉钥开启阵法。
闭上眼睛再重新睁开,就已经回到了扶危峰上。
郁雪融虽说住的只是个小院,但空余房间也不算少。
“你喜欢哪一间?这里除了我就没有其他人了,所以你想住哪间都可以。”
郁雪融走在傅孤尘前面,领着他看小院里的屋子。
傅孤尘只是说:“随意。”
他对衣食住行一类从来都没有什么要求,无论好坏,有就可以。
有时或许没有,但也不是不能活。
郁雪融这下倒犯了难,他时常也是选择困难的那类人。
当时他自己挑房间时,幸好是因为有个目标,所以选了离净水灵泉最近的一间,要不然恐怕也要半天定不下来。
更不要说得替别人做决定了。
傅孤尘看着郁雪融左看、右看看,一副决定不下来的为难模样,便随手往身边最近的房间指了一下,说:“那就这里吧。”
郁雪融看了看,点头说:“这里风景不错,而且我住的房间就在侧边,有事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
夜色渐浓,一轮斜月悬于高峰旁。
扶危峰的房间虽一直无人居住,但家具物品都并不缺,并且在阵法维持之下,也始终保持着干净清洁的状态。
傅孤尘说是住进去,就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住进去,没有带一件原属于他的东西。
他原本也就没什么东西可带,他绝大部分的记忆还停留在几百年前的那个冬夜,时间一跃而过,再醒来时,他曾认识的一切都已在漫长时间里消磨殆尽。
倒是郁雪融在他住进来后,给他拿来了不少东西。
桌上放着温热的花草茶,清甜饱满的山间灵果,还有些常用的灵药灵丹之类。
傅孤尘记得,郁雪融走之前还有点不好意思,说今天太匆忙了好多东西都没准备,明天他再去宗门内的集市看看。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很漂亮,像浅色的宝石一样。
傅孤尘将手贴在哪壶温热的花草茶旁,一直到茶水彻底凉下去。他的手指掠过那些清甜的灵果,最后从丹药当中取出一颗辟谷丹。
辟谷丹只是用来维生的丹药,味道并称不上好。
略带着苦的药味在唇齿之间泛开,傅孤尘想,这才是他习惯的生活。苦的,敷衍的,但是为了活着,必须要吞下去。
而那些温热的、清甜的、漂亮的东西,他不应该接触太多。
傅孤尘在床榻上躺下来,他没有铺被褥,就这样合衣而睡。他闭上眼睛,周围很安静,只有偶尔风拂过山涧的声音。
他向来睡得很浅。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水被搅动的轻微声响传来,傅孤尘几乎是立刻清醒过来。
他全身都紧绷起着,像一张被拉开到极致的弓弦。
直到他看到声响的来源——那是一头来院子里喝水的鹿,歪着头看了傅孤尘一眼,然后朝着旁边跑走了。
傅孤尘这才恍然想起,这不是傅家的死狱。
这里是扶危峰。
他看向窗外,隔着不远的地方,有一扇映着暖黄灯光的窗,在夜色中令人心神安宁。
傅孤尘看向夜色里的那扇窗,暖黄色的灯火微动,映照着屋内那个清瘦的背影,似乎在认真准备什么。
一切渐渐又重新安宁下来。
看着那方的灯火,傅孤尘的呼吸逐渐平缓,他闭上眼睛,再次入眠。
一夜宁静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