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被抓着头发,尖叫着哭泣,却牢牢把孩子护在身后:“别打了,求求你……至少不要在孩子面前……”
男人打红了眼,顺手拿起手边的瓷瓶,眼看就准备往妇人头上砸去,就算就此打死了也无所谓。
“咔嚓——”瓷器尖利的破碎声响起。
瓷瓶从男人垂下的手中滑落,摔下来碎了满地。
男人艰难的转过头,他不可置信的看到傅孤尘在他身后,双眼暗红,神情漠然,手中握着刚才丢在一旁的那柄刀,贯穿了他的心脏。
“你、你这个……灾星……孽障……”男人瞪大眼睛,渐渐失去了生机。
因为刚才的举动,傅孤尘手上用以压制的锁链,几乎将他的手反向翻折过去,露出血淋淋的肉和骨。
但他依然那么做了。
血溅在傅孤尘瘦削的脸上,他没有害怕,也没有感到快意,甚至没有感觉到有多痛。
他只是觉得酒气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有些恶心。
“啊——!”妇人巨大的惊叫声刺破耳膜,她跌跌撞撞地爬过来,颤抖着去探男人的鼻息。
下一刻,她跌坐在一旁,脸上的神情像是已经接近崩溃:“你不能杀了他,你怎么能杀了他,那我怎么办?我的如珍怎么办?”
她只是一株依附于傅家的菟丝花,她如今的所有一切都来自于傅家,无法与傅家作对,也更无法承受一个丈夫因她而死的罪名。
“走。”傅孤尘喉咙干涩,说出一个字很似乎费尽了力气。
“走?可我能走到哪里去!”妇人突然间大哭起来,“杀了傅家的人,就算走了也会被傅家抓回来。傅家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们会折磨我们,会卖掉我们,让我们生不如死。”
妇人哭着哭着,却看着傅孤尘,突然疯疯癫癫地笑起来:“哈哈哈哈……我知道了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哭着又笑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握着傅孤尘的手。
然后将那柄已经血迹斑斑的刀,捅进了自己肚子里。
一瞬间,傅孤尘感觉自己像被谁,推进了永远看不见尽头的深渊里。
“求求你,杀了我吧,一定要杀了我。”
她疯了一样抓紧傅孤尘的手,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将刀没入自己的身体。
她的气息渐渐弱了,嘴角却诡异地笑着,喃喃地念着:“这样的话,就不是你为了我而杀了他,而是你杀了自己的父母。没错……没错,一个灾星孽障杀了自己的父母,没有人会怀疑的,这样我的如珍就能好好的活下去了……”
“如珍,如珍,你一定要记住娘亲的话,是他发疯杀了自己的父母……”妇人看着自己的孩子,笑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傅孤尘的手早痛到已经没有知觉了,只是生理性地颤抖着,再做不出任何的动作。
他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到。只是那样静静地站在满地的鲜血里,觉得一种巨大的倦怠感要将他彻底吞没。
知道屋外亮起通明的火把,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冲进房间。
他被不知道自己被多少人一起狠狠压制在地上,最后他听见如珍颤抖的声音,他抬手指向他,战战兢兢地说:“是他,是他突然发疯……杀了父亲和娘亲。”
然后是数不清的咒骂声、哭泣声充斥在耳边,将他拖入傅家的死狱之中。
一道沸腾如岩浆的烙印烧灼着他的血肉,但他已经不会再觉得疼了。
……
浓重的黑暗拢住了一切。
郁雪融从这地狱般的记忆中醒来,他再也忍不住,紧紧抱着傅孤尘失声痛哭。
泪水像是止不住一样,很快就浸湿了傅孤尘的胸口。
傅孤尘睁开眼时,怔愣了一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这件事情了,也从没打算向人提起,甚至对他来说,早就已经无所谓了。
后来几年,傅家不知沾染上了什么妖邪魔物,一夜之间满门暴亡,连尸体都被吃得七七八八,不成人样。倒是被投入死狱的傅孤尘反而活了下来,被前来追查魔物的璇玑子从死狱救了出来。
细究起来,这已经算是近千年前的事情了。
前尘往事,早已化作尘土。
但傅孤尘没想到的是,不知道为什么,郁雪融就这样跑到他的梦里去了。
低头看着钻进他怀里大哭的郁雪融,傅孤尘竟然难得有些无措。仿佛连心脏也被郁雪融的泪水浸湿了,随着他的啜泣一下一下抽痛着。
傅孤尘垂下眼睛,修长有力的手指搭在郁雪融背上,缓慢而有力地抚摸着。他的影子几乎将郁雪融整个都盖住,低声说:“不哭了,都过去了。”
郁雪融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和耳边的声音,这才恍然反映过来今夕何夕。
已经不是那个时候。
哭泣渐渐缓了些,
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落。郁雪融还有些慌张地拉住傅孤尘的手,哭得连说话都有点断断续续:“那、那后来呢……后来他们还对你怎么样了吗?”
傅孤尘锋利冷淡的眉眼,此刻低垂着,也柔软了起来。
他好听的嗓音缓缓地讲着,一个似乎结局不错的故事:“后来,我被一位从上重天来的仙长救了出来。他惩治了傅家的那些人,告诉我,我不是什么灾星,而是身上有可修行的灵根,可以前去参加各宗门的弟子选拔。”
郁雪融大概是因为一夜都陷在噩梦里,醒来后哭得太厉害,此时被傅孤尘这样轻抚着背,又声音缓缓地说话,听的他有些迷迷糊糊地累了。
“唔,那位仙长真是个好人。”郁雪融半合着眼睛,声音也有些黏糊糊的,但他还是抓着傅孤尘的袖子不放,“以后若是能再遇到的话,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见他快重新睡着了,摸了摸他的头顶,傅孤尘说:“困了就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郁雪融下意识地就想点头,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含混不清地说:“可是你一会儿还要去传道堂上课,万一老师生气怎么办。”
“今天不去了。”傅孤尘抬手,指尖很轻地抹掉郁雪融眼角的泪痕,“不会有人生气的。”
“嗯……”郁雪融半睡半醒之间,想了想。
自己之前也不怎么去上课,所以应该不打紧吧。
于是他又下意识朝着傅孤尘胸口最暖和的位置蹭了蹭。
然后慢慢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