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月辞镜连他最擅长的撒娇讨饶都忘记了,一时间突然爆发出,愤恨地对闭月仙说:“你从小便偏心月辞书,他早早便被定下是揽月宫的继承人,所以一切东西都是以他为优先。他被最好的资源养着,人人都说他比我厉害。他是揽月宫的少宫主,而我就要从小被送到别的门派。后来连这天底下最风光的婚事你也要安排给他,都是同一个母亲,为什么他可以,而我就不能?”
“你觉得我偏心?”闭月仙的声音已经颤抖到几乎无力,“我不惜放下身段去求苍衍仙君,才让仙君收你为弟子,你居然觉得我偏心?婚约是因为我知道你和萧念青梅竹马,情深意切,所以才定了没有心上人的书儿前去,你竟然也觉得是我偏心?”
闭月仙看着扑倒在她脚边的月辞镜,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曾经她每一次为月辞镜思虑深远,每一次因为丧子之痛而发誓要对月辞镜更为宠爱,现在全都化作了刀尖,一遍一遍刺进她心里,让她再也无法忍受月辞镜出现在她面前。
闭月仙双目轻阖,似乎连刚才教训人的心力都没有了,只是身体还在巨大的悲伤中,无意识的颤抖。
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几乎让她心如死灰。
闭月仙看着月辞镜,很久,很久。
最后,她好似是怒极反笑了:“月辞镜,你太贪心了,无论得到了多少都觉得不够。既然你觉得我过去对你不好,那你就去过没有我插手的人生吧。”
“母亲……这、这是什么意思?”刚才还愤恨着的月辞镜,此刻却好似突然又清醒了几分。
闭月仙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疲倦,仿佛不愿再多看他一眼:“以后我不再是你的母亲,月家再没有你这个人。至于苍衍仙君那里,我会去说明,你也不配再当他的弟子。从此以后,你我便只是陌路。”
“不不不,别赶我走母亲、我刚才只是一时发昏说了那些话,是我不对。”月辞镜跪着往前爬了两步,一身衣物凌乱不堪。
他试图拽住闭月仙的衣袖,却被一道月华般的流光打中手腕。
闭月仙厉声道:“退下,你再不从我眼前消失,便不是将你逐出家门,而是按揽月宫的刑律给书儿偿命了!”
沉壁坐在一旁,始终嘴角微扬,看完了这场他眼中的闹剧。
此刻闹剧已然落幕,他也不想再看些无谓的纠缠挣扎,于是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唤来门外恭候的灵侍。
这一次不再是幻境,
而是真正地将跌坐在地、披头散发的月辞镜拖了出去。
“多谢龙尊,
帮我点破这多年迷障,
否则我还不知要被这孽障和邪物,瞒上多长时间。”闭月仙俯身一拜,沉声道。
“我也只是追查这天魔残片时,偶然发现了此事真相。”沉壁左手中拘着那团灰色的灵气,此刻从中撕扯出一缕,随手交给了闭月仙,“这是残片中所存留的,与你家大公子有关的部分事情,你可自行保管,若是还有什么发现,可再来寻我。至于这残片,天魔不死不灭,需由我留下再行封印。”
灰色的灵气被撕扯时发出惨叫声,却很快被沉壁禁了声。
这毕竟只是区区残片,想要压制对沉壁来说并不难。
“这是自然。”闭月仙双手接过那缕灰色灵气,将其封入随身的宝瓶之中,再次向沉壁道谢,“那我便先告退了,今日家丑,让龙尊见笑了。”
闭月仙匆匆退下,即使如她,也需要时间来独自平复情绪。
其余所有人都已经离开,房间中只剩下一人一鸟时。一直缩在一旁,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郁雪融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刚才一系列月家所发生的事,即使是郁雪融这个外人,也不禁看得险些一身冷汗。
月辞镜在幻境中,自以为四下无人,便卸下一切伪装,将恶意与疯狂尽数表露。
他原本以为,自己曾经在预知梦中看到的月辞镜,已经够吓人了。没想到月辞镜手中居然还有这样一件邪气的东西,争抢起来连他亲哥哥都不放过。
不过说起来,那个当初他以为的预知梦,真的是个梦吗?
郁雪融的目光投向了沉壁手中,那团刚才被他叫做“天魔残片”的灰色灵气。而月辞书刚才则叫它命书,并且觉得它能够修改所谓‘命途’。
郁雪融不由想到,那会不会这东西里面,也有关于自己的部分呢?
他刚想变回人身,方便向沉壁询问此事。却发现。因为他这次是被沉壁的灵力变成了小白雀,所以并不能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变回。
于是郁雪融在沉壁手指上跳了两下,提醒他把自己变回去。
沉壁看到了他的动作,却抬起手,将他放到眼前,侧头轻笑:“你叫一声,我就把你变回来。”
郁雪融无奈,他怎么还惦记着这事呢。
其实只是件很小的事情,当时在傅孤尘面前突然变成白雀,郁雪融都数不清自己啾啾啾了多少下了。
只是到了沉壁面前,总觉得稍微有点奇怪,就好像是完成了这件看似轻松的事情过后,还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但郁雪融这会儿急着想问事情,便暂时把那种奇怪的感觉抛开,不太情愿地小声啾了一声。
“真乖。”沉壁轻笑了下,倒也没再继续提什么要求逗弄他。
而是依照承诺在他额间一点,金光闪烁,郁雪融重新变回了雪发的少年。
郁雪融站到沉壁面前,盯着他手中的灰色灵气,问道:“这里面有与我有关的东西吗
?能不能给我看看?”
“当然有,你找我最想问的一件事,不就是和那钟情蛊有关吗?答案就在这里面。”
沉壁再次将灰色灵气中的一缕剥离出来。
不过和直接交给闭月仙不同,这次沉壁以自身的金色灵力将其净化,直到灰色变为白色,才给了郁雪融。
“谢谢。”郁雪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修为太低,若是直接接触灰色灵气,可能会被其影响。
所以虽然他对沉壁有些奇奇怪怪、算不上好的印象,此时还是小声道了谢。
这个很平常的举动,却让沉璧忽然抬眸,看了郁雪融一眼,眼中浮起一丝笑意。
他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
沉璧总是笑着的,却极少能到眼底。
他伸过来的那只手修长有力,却皮肤苍白,深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郁雪融从他手中接过那缕净化后的灵气,瞬间,一些碎片般的画面和信息涌进了郁雪融脑海中。
郁雪融将这些零碎的东西整理起来,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团灰色的灵气根本不是什么“命书”,而是一小片的天魔残片。天魔常以玩弄人心,挑弄情绪为乐,它的残片亦是如此。
这块残片确实有些占卜推命的能力,但所谓通过一本命书就能修改命途,只是它编造出来蛊惑人心的谎言。
月辞镜因为贪心而听信了谎言,所谓帮月辞镜改变命途,拿到婚约,不过是天魔残片日行千里,幻化出魔身,轻松平常的杀掉了几名修士而已
这对它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后来,月辞镜让命书帮他在萧念一事上修改命途,试图同时获得更多人的追求和喜爱。
天魔残片觉得有些无趣,随意占卜出会有只北荒的小狐狸喜欢上萧念,随他回宗门,而同时月辞镜也必然会在那里受伤。
于是干脆将其套上个在人间游荡时,听到的你爱我、我爱他、他不爱我的风月故事,糅合成了一个大致符合月辞镜要求的所谓‘命途’。
只不过当初在浮灵地渊里,出了点意外。
从不知名裂隙中突然出现的郁雪融,阴差阳错地被萧念带出地渊,而原本那个喜欢萧念的小狐狸,却没有跟着出来。
这样一来,所谓“命书”的戏码似乎有点演不下去了。于是天魔残片便以钟情蛊放入昏迷的郁雪融体内,等他一醒来看到萧念,相处几日蛊虫便会发挥作用。
后来也确实如此,只是几年后,郁雪融不知为何,却通过类似梦境的方式,察觉到了那段由占卜和故事杂糅而成的‘命途’,并且因此清醒了过来。
而到了这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年,天魔残片似乎也渐渐厌倦了月辞镜私下里的坏脾气和颐气指使,准备要收获他应付的代价,然后去找下一个寄存人了。
是的,月辞镜眼中所谓的认主,其实就是与天魔残片订下契约。
而天魔的契约,从来不是免费的。
一切负面情绪都是它的养分,而它最为偏爱的,就是从云端跌落深渊,那种极致的恐惧、痛苦和绝望。
郁雪融看完这些相关的信息,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想里那块灰色的天魔残片远一点。
恐怕以天魔的恶劣程度,今日月辞镜的下场还不够满足他的胃口。
不过那就跟郁雪融没什么关系了,他对月辞镜可起不了什么同情心,这人当初在影冢可是真的要害他。
“不用怕,有我在这里,它什么都做不了。”沉壁察觉到了郁雪融的动作,安抚了他两句。
郁雪融想了想,虽然现在他知道钟情蛊是怎么来的了,不过他的疑惑只算是解开了一部分。于是他问道:“所以你为什么当时会帮我解蛊?你以前认识我,对吗?”
沉壁将手中的灰色灵气收拢,放进一旁的黑色玉匣中。
然后他重新抬起那双金色的眼眸,单手撑住下巴,眼神晦暗不明,似笑非笑地说:“如果我说,是因为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不愿看到你和别人成亲,于是帮你解了蛊,你会信吗?”
郁雪融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又开始逗自己玩儿了。
语气听起来就像那种随口编的玩笑。
沉壁看着他的样子,垂下眼眸,过了一会儿,又低低地笑起来。
直笑得他肩膀都在颤,就连那件随意披在肩上的玄金龙纱外衣,也因此滑落下来,垂坠于地。
“开玩笑的,算起来从前那些年,我也只见过你几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