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箭矢穿透长空,张扬如焰的灵力裹覆其上,金光熠熠,仿若流火。
那一箭,快到令人看不清,亦无处可逃。
金色箭矢破开苍青色灵力的阻挡,瞬间将沈阙的胸口贯穿!
箭羽深深没入血肉之中,以一股极大的力道,连带着沈阙的身躯一起,死死钉在身后倒塌的断壁之上。
那盏早已摔碎的魂灯,此刻随着沈阙的脱力,终于从他衣袖中掉下来,其中早已变作灰暗颜色的碎片,滚落出来。
“不、不——”沈阙还挣扎着,下意识地想去捡起所谓“魂魄”,拉扯之下在胸口撕裂出一道更深的伤口。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与“魂魄”快要触及的时候。那“魂魄”却忽然化作一团灰色粘稠的雾气,悬浮而起。
“啧,这下完全没什么用了呢。”灰雾中发出古怪的声音。
天魔残片也懒得再伪装下去,在沈阙眼中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它还有些遗憾:“真是可惜,我还以为真的能在那副躯壳里复生呢。”
天魔残片的寥寥数语,让沈阙浑身颤抖起来。
他的元魂在剧烈的燃烧。
濒死之际,过往的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如灯影晃过。
……从来都没有什么引魂之术,一切都是天魔残片窃取了他记忆中的画面,伪装成他朝思夜想的“魂魄”。
让大片浑浊的血液从沈阙口中吐出,心力的交瘁,竟然比身体的重伤,更让他的生命迅速灰败下去。
天魔残片附近的灰雾又浓郁了几分,见沈阙已经将死,它正准备趁乱逃离此处,却被一道金光环绕,还不等他挣扎叫喊,便被收入一方金玉匣中。
执令使谢凛从空中落下,将金玉匣收入手中。
他转过身,飞向废墟角落处的郁雪融。
郁雪融此刻正扶住郁晚,试着将灵气传送给他。
郁晚元魂之中,原本就有陈年旧伤。面对已经不顾性命不惜燃烧元魂,也要将修为提升数倍的沈阙,郁晚突然受袭后,情急之下,不得不也调动元魂,来与之对抗。
此刻那口气骤然一松,身体便自我保护一般,陷入的短暂的昏睡之中,以护佑元魂。
谢凛停在郁雪融面前,对他道:“尊上令我接各位去鎏云舟上,这里马上不安全,舟上有药师可为他们诊治。”
郁雪融紧抿住唇,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大概……也由不得他不答应。
周围气氛已经剑拔弩张,争斗一触即发,他身边两个人都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急需医治。至少此刻鎏云舟上,是安全的。
谢凛见郁雪融点头,便带着他和郁晚,还有一旁被救下的楚亦挽,朝着鎏云舟飞掠而去。
到了鎏云舟上,几位药师已经在舟上等待,将两名伤者带到准备好的房间中,做进一步诊察和治疗。
郁雪融的脚步停了一下,看向船舷边,执弓而
立的沉壁。
沉壁这次没有说话,也没有靠近,只是轻轻扬起嘴角,朝他笑了笑。
此刻沉壁微卷的发尾和玄金的衣角,在夜风中扬起,搭弓挽箭的凛冽气势,让他少了几分往日的漫不经心。
虽然因为以前的事情,让郁雪融觉得,沉壁说话总是真真假假,让人没法全然相信。但沉壁也确实不止一次,帮了他的忙。
“谢谢。”郁雪融朝沉壁道了一声谢。
郁雪融没有停留太久,说完,他匆匆跟上前面的几位医师,随着昏睡中的郁晚一起往鎏云舟内部去了。
沉壁眉眼上挑,扬起的嘴角保持着弧度,许久,似乎心情不错。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回过身,面朝向鎏云舟外。
谢凛走到沉壁身侧,将刚才捕获了天魔残片的金玉匣奉还。
这时的天际之上,刚才从鎏云舟上出发的诸多蓬莱龙族,早已已经在半空之中散开,将沈阙召集而来的禁军与天师围困住。
鎏云舟上绽开无数金色箭影,好似万千流火,即将从天穹倾泻而下,将整个夜空都映照出一片耀眼的金芒。
所有人都听到,那鎏云舟上传来朗然之声,如金石掷地:“沈阙勾结魔物,残害仙门同道,妄图令天魔复生。在场诸位如果是被其蒙骗,此刻可放下手中兵刃归降。”
“若仍旧执迷不悟,则视为与之同谋,格杀勿论。”
宫室的废墟中,沈阙半张脸都染满血,眼睛直直看向天穹之上,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嘶吼:“沉壁……原来你早就……!”
喉咙间充斥着翻涌的浊血,不断溢出,连断断续续的话语也淹没其中。
他几乎说不出来话,但思绪却在他渐渐灰暗的意识中,反复涌现出来。
蓬莱的鎏云舟来得太快了,快得就好像……早就知道了一切,却并无心阻止,反而放任自流,等着今日他铸下大错时,前来诛灭。
沈阙蓦然想起,此时此刻的昭京城,像极了一个月之前被蓬莱接管的林家。
只是那时候的沈阙,还是与蓬莱之人同行,共同诛灭与魔物勾连的林家人。而如今沈阙自己,也成了要被沉壁诛灭的人。
……呵。
罢了,落到如此地步,又能怨谁呢。
不过是自己执妄太深,疯魔至此,一切皆是报应。
沈阙有些费力的抬起眼,看到漫天金色箭羽蓄势待发,如万千即将坠落的星辰。
而这些金芒之中,沉壁刚刚搭上弓弦的第二枚箭矢,最为耀眼灼目。
这一箭,瞄准的是沈阙的心脏,避无可避。
“龙尊大人!求您……求您暂且留他一命。”楚亦挽不知何时从昏迷中苏醒,他不顾房中药师的阻拦,跌跌撞撞冲出房间,踉跄着跪倒在甲板上。
沉壁侧眸一撇,手中挽弓的力道却并未放松,他说道:“你为沈阙求情?这倒是有意思,他可是要拿你的身体,给别人做容器。”
“不,我并非为他求
情。而是我儿沈子麟的病,必须要其父的血来入药医治。”楚亦挽俯身将额头抵在地上,祈求道,“您若是不放心,可以毁了他的元魂,废去他的经脉,只要留下可以取血的一副身躯就好。”
沉壁其实本不在意这些琐事。
于他来说,之后整个昭临国都要划入蓬莱的势力范围。那么一个皇子的死活,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今日心情不错,对于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也宽容许多。
沉壁松开弓弦,将手中金玉长弓收起,扔给侍立在侧的灵侍。然后对楚亦挽道:“罢了,今日心情好。”
“我会将沈阙毁去元魂,废去经脉,之后你想怎样便怎样吧。”
*
鎏云舟之内,华美飘渺如仙境,更像是一座漂浮于云间的宫阙。
就连待客所用的居室,地面亦是由琥珀所铺就,玲珑剔透。从窗户向外望去,金檐玉楼,云环雾绕,如梦似幻。
郁雪融却没有什么欣赏美景的心思。
药师们离开时,说郁晚性命无忧,但却因为伤势进入了自我保护的状态,除去用药外,还需要等上两天,待到他伤势恢复到一定程度,自然会醒来。
之后,郁雪融就一直在郁晚床榻边守着,静静期望他能早些醒过来。
时间早已经是深夜,郁雪融趴在床榻边缘,困意渐渐翻涌上来。他的脸颊挨在手臂上,睫毛轻颤,眼睛眨了几下,慢慢合上。
灯火轻轻摇晃。
半梦半醒间,郁雪融隐约感觉到高大修长的身影,停在了他身前,似乎正微微俯下身来,抬手将他鬓角滑落的一缕发,归拢到耳后。
指尖触及到皮肤上,有点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