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为何在刘邦面前一再退让!”
听完了吕雉复述经过后的吕嬃柳眉一横,性格比起亲姊来强硬不遑多让的女人直接替吕雉破口大骂:“他刘季怎么还敢怎么口口声声替刘盈辩驳的!”
“姐姐难道是一开始就奔着处死戚夫人母子去的吗?那女人曾经想要和姐姐争储,姐姐上台后不过是罚她去做苦力!”
“要不是那戚夫人自己在深宫唱什么子为王,母为虏的——姐姐会杀了他吗!”
吕嬃越想越气,干脆一把抱住了吕雉,忍不住擦了擦有点湿润的眼角:“姐姐明明已经足够大度与冷静了。分明是姐姐在为刘盈保住皇位啊,怎么在他们刘家父子口中,都成了姐姐的错误了!”
可吕雉的神情依旧是冷静的,只是为了妹妹的怜惜而柔和下眉眼。
她伸手将吕嬃往自己的怀里又紧了紧,任由她将脑袋抵在自己的腹部,慢而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脊背。
“我没把整件事讲给刘邦听。”
一方面自然是,将整件事情讲的明白,无疑是又一次让她自己揭开被儿子背叛的伤疤。
如果把整件事的始末说得明白,那或许刘邦就不会是那套话术了——也许会说,既然都把戚夫人囚禁在幽巷中了,阻断内外消息,她唱什么歌都不可能会动摇江山社稷?
不,刘邦哪怕心里是这么想的,为了她能够帮扶刘家,表面上肯定会拍手叫好说她杀得好吧。
吕雉在心底百无聊赖地构想着那没心肝的男人会说些什么,手上安抚的动作却依旧是那么温柔着的。
而另一方面,“对刘盈失望也好,感觉自己被背叛了也好,痛彻心扉到仿佛自己失去了理智一般也好。”
她对自己的妹妹这么说着,“本质上都是一种手段而已。”
“唔?”吕嬃在她的怀抱中发出了一声模糊的疑问。虽然精明刚强,可正好过刚易折的女子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吕雉的言下之意。
“我越是表现出来为感情所困扰,越心灰意冷。刘邦为了得到我的支持和帮助,所愿付出的就会越多。我也没必要和他一字一句把我看到了什么都说得明白。”
她思索到这里,又半带着惋惜却不遗憾地叹了口气。
“可他确实是天生的,该当皇帝的人。”
吕父当年的政治投资太精准,也太毒辣了。让当年其实对于吕父的选择有些不解,觉得选刘邦不如选王陵的吕雉,此后回首也不由感慨父亲留下的恩惠。
但这份天生的才能向来是把双刃剑,既把吕家带领着到达了高点,此刻又成了吕家更进一步的掣肘。
“所以他才说我是欲擒故纵啊。”
帮吕嬃理好了凌乱的发丝,吕雉温声呼唤着她的名姓:“好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起来吧。”
“回去之后,你,并且也让兄长他们,都记得好好教养下一代。”她细细叮嘱着,“刘邦虽然没说出什么好话来,但那句家族必须代代有能
支撑起来的人物却是不假的。”
“再过不久,
对兄长和樊哙他们的封赏就该下来了。你们千万不能因此就放纵孩子他们。”
她说着难免有些黯然与心酸:“多年的战乱,
对孩子的教育到底生疏了啊。”
她们都知道这言下之意说的是谁。
“……姐姐真的打算帮着教养那文帝吗?”
吕嬃沉默了一会,轻声将话题扯开:“我还是不甘心。这么多年下来,凭什么为他人做嫁衣呢?”
“就凭他是皇帝,权力在他的手上。”
吕雉的语气也很轻。
就算她心有不甘,想要和刘邦对抗,她也需要先从刘邦的手中夺取权力。
“并且,教养刘恒也算是一条退路。”
她不会恶意去把这孩子往弯路上引导,毕竟汉朝之外,还有匈奴人在对中原地带虎视眈眈。中原必须拥有一个足够合格的领袖,因为吕家本身的繁荣也必须基于汉朝的稳定。
刘盈如果最后能够成器,支撑得起吕雉和吕家对他的厚望。那么她必然会不惜代价为他铺平道路。
但如果他依旧如同后世人所说那般,在面对生母杀害亲弟母子之后,就沉迷酒色不问朝事,完全担负不起重任的话……
“刘恒既然未来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皇帝,面对朝堂上的各路势力,他自然会灵活运用一切可以为他所用的力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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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陛下打算借此让韩将军成为刘恒殿下的助力?”
张良端坐着,听完刘邦夹杂着些许抱怨的絮叨,目光侧开,落在一旁满脸笑意的陈平身上。
“这倒是有点你的味道在了。”
算计人心的护军中尉不以为耻,只是笑而不语。而被人揶揄说和陈平臭味相投的刘邦更是瞬间抚掌大笑起来:他这样的做派简直就是在赌。
赌自己在没有中箭伤的情况下好好保养身体,可以活到刘恒长大到起码能够有自己的主张的时候;赌韩信对他的忠诚,刘恒作为一代明君有本事收服这个天性骄傲的名将。
赌吕家在面对身死族灭的下场的时候会迟疑不决;赌朝臣和吕家之间的隔阂会因为后世人的说法而存在芥蒂;赌吕家和韩信加薄家的势力会相互抗衡,再进一步与朝臣达成平衡……
“如果不是后世人告诉朕,刘恒会是个优秀的皇帝的话。”就算是刘邦这样大胆的赌徒重新回首都觉得后怕:“哪怕是朕也不敢这么操作的。”
“上天实在说得上一句残酷。”他长吁短叹着,“明明给予了朕一位辅佐社稷的贤后,又给予了朕一个优秀能干的儿子。却偏偏不肯让这个儿子投胎到吕雉的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