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单纯论改革的时机,庆历新政是一场尴尬的改革。
一方面,宋朝在与西夏之间的战争中屡战屡败。
原本信心满满说要兴师问罪,让李元昊这个藩属党项族首领认识到西夏是宋朝领土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宋军反而被打得节节败退,最后不得不签订庆历和议。
尽管西夏方面也称得上惨胜,然而宋朝这样的作态还是成功把自己的脸都给丢尽了。】
赵匡胤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你说啥?”
党项,夏,李,这几个关键词出来就足够赵匡胤分辨出这是哪块地区闹出来的破事了。
他的脸色一下子更为阴沉起来:感情光是剥夺藩镇的军权还不足够,西北那边他原来秉持着息事宁人的安抚做派,甚至还依旧允许对方世袭下去,准备缓缓为之。
毕竟李氏作为夏州节度使,已经在平夏地区盘踞了百年之久。五代十国期间,不论中原政权你方唱罢我方起,它都完美表现出了一个墙头草该有的柔软姿态,谁强大就对谁俯首称臣。
而后唐后晋这些政权对于节度使的宽容,更是让它得以在这样的夹缝中生存壮大,成为一方难以一时动摇的地头蛇。
这样的地头蛇无疑是棘手的,但是当它的骨头依旧如蓬草般柔软,而中原的势力依旧足够强大到让其生畏,它就不是中原皇帝急着去拔除的对象。
——赵匡胤本来是这么想的。
黑着一张本就不白的脸,他紧了紧拳头,决定再多给赵光义砰砰几拳。
他生的好子孙!一个个都是这样的不争气。
—
其实赵光义比他还破防得厉害。
“李继捧不是才带着族人进京朝见,说自愿献出手下四州八县的土地成为中央的部分的吗?”
“后来的李氏西夏又是什么玩意!”
唰地一声从皇位上站了起来,冰冷的目光霎时扫射在群臣的身上。气氛瞬时压抑到接近凝滞,身上仿佛有蝮蛇爬行而过留下的黏腻感一般,让被看见的臣子都绷紧了皮肤。
没有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去挑战皇帝岌岌可危的理智,连一向被赵光义所宠信的赵普都闭着嘴,活像个锯嘴葫芦。
“把李继捧给……不,这样的神迹不应该让他看见,让他知道了事情才糟糕了。”
他下意识想要把最有可能造成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拉出来兴师问罪,万幸仅存的理智和不吝将人性往最坏处想的脾性拉住了他。
万一本来没往自立方向想的,结果他这么一问,对面真起心思了怎么办。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样的神迹绝不应该给外族人听见哪怕一点风声。
想到这里,本就焦躁到来回走动的赵光义,心头更是一股阴冷的火幽幽燃起。他看着下方一动不动的群臣,冷不丁发问:
“当初李氏有谁没跟李继捧一齐上京来?”
夏州内附这样的大
事,本就隔得不算遥远,在皇帝的威逼之下,很快就有记忆力好的胆大官员站了出来。
“李继捧族弟李继迁及李继冲。”
都这种情况了,还顾得上什么礼节尊称,没加上贼寇虏贼这几个开头,都是害怕这位阴晴不定的陛下顺势迁怒说抬举他们了。
“李继迁当初与亲信张浦,在使臣前去接收之际,披麻戴孝,伪称要送乳母下葬。出城后就不知所踪,时而骚扰夏州……”
话音在赵光义快要杀人的眼神中逐渐微弱,但想到这和他又没什么关系,这位出声的官员最后还是挺直了脊梁。
赵光义确实快被手下人给气笑气疯了。
从喉口中闷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来,他最后下了定论。
“李继迁、李继冲,还有那个张浦,”
“都得死。听明白了吗?都得死!去下诏告诉夏州节度使——不,换人,换个最会打仗的给我去夏州,不把他们三个的脑袋给我带回来就别回来了!”
什么怀柔,什么利诱,这三个人都得给他去死!
【朝中大臣的自信心因此严重受挫,在外人身上找不到存在感的大宋文官选择对着自己人发泄情绪。
所以,哪怕是范仲淹、韩琦、富弼这些当时变法派的领军人物,在仁宗暗示需要变法改革的时候,他们也是觉得时机不对,暗自踌躇的。】
韩琦听了这话却是一笑。
没有被后世人这番揭短似的发言挤兑到,他很自在坦率地承认了自己在这件事上的犹豫:
“在这点上,我不如范公。”
君子坦荡荡,他当初没有范仲淹同样犹豫,却敢于接下皇帝重担的勇气。此刻被点明真相,自然也不应有什么负面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