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9 章(1 / 2)

虽然发现身旁的陆琰状态有些不对,但陆琛却只将其当成了古代乡野小孩对官家置办役所产生的天然恐惧,完全没有想到这是因为自己的便宜弟弟已经重活了一世。

缴纳完陆琰为期三年的代役银钱,他也算是体验了一番景朝特有的纳银代役。

许是刚刚结束上元假期的缘故,此时的役所中除去陆家一行四人和当值的军士们外再无其余闲杂人等,看起来颇为冷清。

这是因为像陆琛这般年初就来役所缴纳代役银钱的人实在是难得一见——要知道,这么多银子,若是在放利子钱的私人银行中滚上几个月,那也能得一笔不小的利润。

因此,这里真正热闹起来还属在征兵正式开始启动的六月,届时,这间小小的官府衙司内便会被压着死线前来争相缴纳役银的人和从各个乡县征回的役兵填满。

在未来既定的命运中,这个月底就会离开吴州、独身上京的原身自然不会给陆琰走这纳银代役的门路,于是,今年的六月,陆琰便会被强制征兵,就此远上北疆、此生都再没能返回江南。

而所谓的“纳银代役”,就是允许民众们以交纳现银的方式代替原本其必须服的徭役和兵役,实际上在一定程度上算得上是对徭役的取消。

这些人缴纳的部分役银将会被分摊在田亩上、与田赋合并征收,剩下的那部分则会被规划给地方官府、由官府出钱雇人应役;算得上是不想服役的个人、收到额外税收的国家和地方官府的三赢。

只不过,这个政策是有门槛的,也不是每个民众都能付得起高额的役银。

如若有人不想服役,就要每年向官府缴纳一两八钱外加一匹绢、一匹帛,折合成现银足足三两有余;按景朝当前每隔三年便会轮换征召一次兵役来看,想要避免被征兵的人一次就要缴纳整整十两白银,这绝非普通田舍人家能够出得起的。

这般算来,如果三年轮换征召的兵役持续下去,一个景朝成年男子若想一生都不服役,那他便要做好向官府上交大概八十两役银的准备——

如此来看,这不服兵役还真是有钱人才能供得起的特权。

看着对面的军官熟练地用剪子从交付的银锭上剪下适量碎银、用戥子称出十两的分量,而后爽快地将陆琰的名字从征兵簿中划去,陆琛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也许这十两银钱对久居朱门之人来说也就只是一顿便餐所需花费的价格,却同样也可以买断黔首平民的三年人生。

不过,虽然心中对此有些触动,但陆琛却并没有生出以一己之力将其更改的念头。

——已经决定今生想要偏安一隅、不再陷入家国纷争之中的他只能护好自己的身边之人,再多的他既管不了,也不想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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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被陆琛挡在身后的陆琰也在兄长与负责吴州府内征兵的军官清冷的交谈声中彻底冷静了下来。

没想到自己竟会一时不察、被前世的回忆魇

住,

这位曾经手下收割胡人性命无数的大景百夫长心中涌起了些许羞惭,

无人注意到的双耳耳尖登时变得通红。

强自镇定后,他两世以来第一次得以好好地左右四顾这役所的内部,顺便仔细地瞧了瞧前来接待他们这一行人的役所军官——

面对身为举人老爷的陆琛,那位军官自然是好言好语、满脸堆笑。哪怕看到跟在陆琛身后走进役所、头戴白纱帷帽的陆芸,他也只是目光闪烁了片刻、立刻扭转过头去,权当做没有看见;至于类似于“此处女子不得入内”之类的话更是一句都没有提。

陆琰盯着军官的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凝神端详了许久,努力想从前世的记忆中翻找出他的身影,弄清楚那个负责押送他前往北疆、与他曾有十鞭之仇的人是不是此人。

——就因“看不惯陆琰这一副不似军人的小白脸样子”这等可笑的由头,当年那个负责押送役兵的军官一路上处处为难陆琰;有心算无心,终是有一次被他寻到了发作的借口、狠狠抽了少年十鞭。

那时,后背被长鞭抽得皮开肉绽的陆琰整整发了一周的高热;若非同行的役兵为他寻来了药草外敷止血,加之他毕竟是年轻人、身体恢复力强,他只差一点就死在了押送北上的路途中。

这也算得上他从军之路上所遇到的第一个劫难,却没想到始作俑者并非胡人,而是大景同胞。

可是,任陆琰如何努力回想,也无法想起记忆中的那个高举长鞭、声色俱厉的军官的具体面容。

时过经年,前世那个对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的陆琰来说无异于索命厉鬼、他曾发誓若有机会必要向其寻仇的军官的脸已经变得一片模糊,怎么都无法与今日遇到的这位对他和颜悦色、一团和气地亲手为陆家众人倒茶的役所军士对得上脸。

哪怕陆琰也在这个军士的腰间发现了一卷长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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