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平一直在家里缩着,这几日都没敢出门。这会儿突然接到官差的传唤,瑟瑟缩缩的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到了公堂之上,梁文昌将刚才陆清呈上来的证据以及王兆所说的证词都与他复述了一遍。
胡平两眼发红,否认的干脆利落:“大人,他们说的这些都是假的。那些事儿都是辛大干的,跟我无关呀大人,这都是他们蓄意栽赃陷害!”
梁文昌有意偏袒,“胡平说的也不无道理,这辛大已死,你所呈上来的这份手书已然作不得数,谁能证明这是他亲自所写?”
陆清气得脸颊发红,这狗官真的是有意偏袒,门外头围观的百姓们也觉得梁文昌这个知府评理评的不公平,开始有人骂他睁眼说瞎话。
毕竟胡平是个什么样的人,附近被他们追债的老百姓也都看在眼里,平日里因为害怕都躲着他们走,现在这会儿有人站出来状告他,他们自然要帮着说话了。
可惜没有什么用,梁文昌才不会听他们的,只当没听见。
陆清想起宋声的交代,退一步说道:“那么大人,按照您的意思,觉得这些事都是辛大做的,跟胡平没有关系,对吗?”
还没等梁文昌开口说话,胡平抢先一步道:“
对对对,这些都是辛大干的,跟我没关系。他那个所谓的手书账本都是为了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好嫁祸给我,这些都是他给自己找的退路,他这是诬陷!”
梁文昌瞪了他一眼,语气冷淡道:“本官认为你所呈上来的手书真假无从辨认,这事只能暂且认到辛大这里,与胡平无关。”
辛大是为汇通钱庄做事的,他通过特殊手段能够拿到汇通钱庄的印鉴也不是不可能。
今天陆清拿了这几样证据上来,胡平显然慌了神。梁文昌还算淡定,只能暂且把事情全都归结到了一个死人身上。
看梁文昌也认同了他的说法,陆清这才接着说道:“既然大人也认为以上那些罪名都是辛大做的,事情也算查清楚了。那么我相公,肃昌府的通判大人宋声,被大人以相同的罪名抓了进来,是不是说明他是无辜的。大人可以把我相公放出来了吧?”
陆清的意思很明白,这也是宋声走之前跟他交代的事情。
既然梁文昌把辛大所做的那些事情罗织了罪名安到他头上,那么只要状告胡平,把这罪名牵扯出来,梁文昌一定会为了保胡平把事情都推到已经死了的辛大身上。
如此他就能被放出来,或者说,可以对簿公堂了。
让梁文昌把宋声放了那是不可能的,他前脚才把人抓回来,后脚就要把人放了,那他的威严何在?
“此事还有疑虑,本官还未查清,宋大人有没有与辛大勾结还未可知,宋夫郎还是切勿心急。”
“既然大人觉得我家相公与这件事还有牵扯,那不如把他请出来,一起对簿公堂,也好助大人查明此事。”
他这话一出来,外面围观的百姓都纷纷说着“对啊!把人请出来!”
谁对谁错各有分辨,外面的百姓闹腾的厉害,按照律法,涉及到同一件事情,宋声作为嫌疑人,按照规矩是要当堂提审的。
这府衙下面还有各种官员看着,梁文昌只能硬着头皮让人把宋声带了上来。
宋声刚被带到牢里面,还没来得及绑上绳子施刑,就又被带上来了。
这会儿他心里已经有数了,看来清清没有辜负他的交代,反而做得很出色。
他要的就是如今对簿公堂的局面。
宋声一站到堂下,梁文昌额头就开始突突直跳。
按照规矩,他先是简洁的说了一下传唤宋声的前因后果,宋声本来就是被冤枉的,梁文昌是在给他身上泼脏水。
辛大人已经死了,梁文昌觉得把这事儿强摁在宋声身上,他也没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然而宋声并没按照他想象的方式去分辨自己是否有罪,反而道:“梁大人,不知下官可否敲一下鸣冤鼓。”
梁文昌额头的青筋跳的更厉害了,“你要干什么?”
宋声走到外面敲响了刚才就响过一遍的鼓,大声道:“本官要告肃昌府现任知府梁文昌,与胡平联合开设汇通钱庄私放印子钱,残害百姓,搜刮钱财,指使平安县孙师爷借助河伯娶亲
一事搜罗少女,送进邀月楼培养成瘦马,送往各地笼络上官。其心可诛,其行可恨!”
宋声细数着这些十日查到的一桩桩一件件梁文昌的罪行,外头围观的百姓们都傻了眼,怎么回事?不是要提审通判大人说这个印子钱的事儿吗?怎么一转眼就告知府去了?
然而越听下去他们越气愤,亏他们还以为这个知府虽然平日里不太管事儿,但还算是个好官。没想到他跟前任通判一样恶毒,不仅搜刮钱财草菅人命,甚至还拐卖少女,说的好听点是瘦马,说不好听那不就是把人卖进窑子里去了吗?
外面一下子炸锅了,纷纷喊着狗官下台。
梁文昌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后镇定下来打了一下惊堂木,吼道:“住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本官从来没做过你说的那些事,况且本官是这肃昌府最大的官,你要告本官?真是笑话!”
虽然他是通判有监察上官之责,但他实际上是没有权利直接处置有不当行为的知府的。只能写奏折上述,上面会派人来调查此事,把事情报上去之后有更高一级的巡抚进行判决。
“那如果是告给巡抚大人那呢?据我所知,巡抚大人近日正在西平县巡查,此事前几日我已经写折子上报给他了,你说他这几日会不会已经到了这里?”
梁文昌脸上依旧淡定,丝毫不慌,反而说道:“宋声,即便是巡抚大人来了,本官依旧会这么说。你如此污蔑本官,实为不敬之罪,本官一定会如实告知巡抚大人,让他为本官主持公道。”
宋声笑了笑,“梁大人,你一直在让人私底下找的小萍姑娘找到了吗?真是巧了,我前两日刚好遇见了小萍姑娘,相信外面围观的父老乡亲一定有认识小萍姑娘的吧,正好,今天我让我家夫郎把她请过来了,大人不如听一听她的证词。”
小萍是陆清提前去那个破旧道观里请过来的,宋声让她出堂作证还说服了她好久。
小萍家里之前被辛大他们追过债,自己家里无力偿还债务,只能把她卖了抵债。
她被带到了邀月楼,里面有很多她这样的姑娘。除了因为卖身抵债过来的,还有一些是河伯娶亲的姑娘。邀月楼的妈妈会让人专门来调/教她们,学一些取悦男人的花样。
不想学就会挨打,但又怕打的太重了会给她们身上留疤,每次都是用针扎她们。针孔细小,不会流血,伤好之后也不会留疤,只能乖乖听从他们的安排。
学好之后她们就会被送往各种地方,她算是里面比较机灵的一个姑娘,悄悄打听过,被送出去的姑娘基本上都是去了一些达官贵人府上。
景朝律法规定朝廷官员不准狎妓,他们便以这种方式给他们提供便利。梁文昌就是这个牵头的人,这些年他也没少往上面送银子,但有些人不差那点银子,就是有点特殊的癖好。
梁文昌就是抓准了这个,才干起了这些可耻的事。
小萍越说梁文昌越恼怒,他脸色涨红的喝道:“你住口!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污蔑本官,说,你是不是跟宋声是一伙的,
其实早就已经被他收买了,这会儿站出来指正本官,不就是受了他的指使吗?”
“宋声,本官知道你觊觎本官这个知府的位置,但你不能行如此下作之事,这样指使别人污蔑本官,你可知道该当何罪!”
梁文昌说的振振有词,甚至有些义正言辞,倒是让围观的百姓们一时之间分辨不清楚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马蹄声纷杂,几息之后停了下来,紧接着门外传来了一声“巡抚大人到——”。
百姓们纷纷跪下,他们肃昌这个小地方,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巡抚大人前来。
“参见巡抚大人。”
不仅是百姓们下跪行礼,就连府衙里面的众人也都纷纷下跪行礼。
宋声和梁文昌也都跟着行礼了,要知道巡抚的官职要比知府大上两级的,地方官上的最高职位了。
“大家请起吧。”鲁连晖道,“这么热闹,梁大人,这是在审理什么案子?”
梁文昌刚才就已经把主座让了出来,鲁连晖顺势坐下。
他一副可怜的语气说道:“巡抚大人,您可算来了,您要为下官做主啊!”
宋声是第一次见这位巡抚,刚才他说写折子给巡抚其实是假的,也是为了吓吓梁文昌,同时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却没想到这个巡抚大人来的如此及时,这个时候赶到,他很难不觉得这是来给人撑腰来了。
鲁连晖道:“梁大人快请起,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本官巡查到此地,就是为了给百姓们申冤的。你若是有冤屈,不必瞒着,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他这句话一说,梁文昌仿佛找到了靠山,三言两语把宋声刚才说的话简要说了一遍,重要的地方一笔带过,反倒是对自己所受的委屈加以放大,用来博取同情。
鲁连晖听完之后一脸严肃的看着宋声,“大胆宋声,你身为一府通判,等能越级告自己的上峰?难道不应该先行写折子告知本官,由本官来断案吗?”
宋声一看这种情况,就知道这个巡抚大人今天大概率是来给梁文昌撑腰的了。
想起先前辛大因为讨债打死了一个人,他接到有人到衙门报案,那几天忙的连轴转查案,却不见梁文昌的踪影,说是下县里巡查去了,难不成当时就去见了鲁连晖?
所以这才没空管这件事,弄的胡平狗急跳墙,先下手为强杀了辛大灭口。
宋声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能钓出来鲁连晖这么一条大鱼。
身为巡抚,负责几个州府的治安,那么大的官,竟然跟梁文昌有勾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他原先得到消息说巡抚来到了肃昌的地界,亏他之前还想过借助巡抚的权利查办梁文昌,自己手里的尚方宝剑或者金牌御令能不暴露就不暴露,容易招来别人的嫉妒,做人做事还是要低调一些为好。
可如今这番形势怕是容不得他低调了。
鲁连晖直接发难,宋声又把刚才的那些证据和说辞罗列了一遍,他听完之后沉思了一下,然后说道:“你说的证据有待查证,本官累了,把这些人先行收押,择日再审。”
收押之后难免不会屈打成招,原来鲁连晖打的是这个主意。
宋声不可能再进一次牢狱,而小萍和王兆也经受不住他们的严刑拷打。
“慢着!”
鲁连晖看他不听,喝道:“大胆,你要违抗本官的命令?!”
宋声压根没被他吓道,反而从胸口衣襟里拿出一块令牌,高举过头顶,以更大的声调喝道:“金牌御令在此,见此令如见圣上!”
这块令牌一直在他身上带着,他本来是想等把梁文昌所做的事情公诸于众之后,再用尚方宝剑行办案之权便宜行事的,没想到半路出来个鲁连晖,不得不逼他掏出了金牌御令。
金牌御令是用来保命的,尚方宝剑才是行便宜之权的,现下尚方宝剑还在家中,只能先拿出金牌御令。
令牌一出,鲁连晖惊得直直的盯着他的令牌看,这东西做不得假,他吓得赶紧跪了下去。
他这么一跪,梁文昌也懵了,紧跟着跪了下去,里里外外的官差衙役全都跪了下去,俯首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