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触,纪旻温和地笑了笑,似乎怕自己吓到她,竟将声音又放缓放慢了些。
“姑娘莫怕,如今已没事了。”
正说着,他探出一双手。
男人衣摆宽大,其上竟以水青色的线,绣了一朵清雅的兰花。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十七娘愣了愣,竟将他与记忆深处的某道身影重叠起来。
他声音温和,眉目之间,蓄满了似水柔情。
“姑娘,我扶你起来。”
十七娘回过神思,没有迎上对方的手,而是扶着凹凸不平的墙壁慢慢站起来。
见她躲开,纪旻竟也不恼。他眉眼弯了弯,朝女子轻缓一笑。继而,他转身命令下人将她的伞拾起来,接过伞柄的那一瞬,她忍不住唤了声:“等等。”
“敢问公子,姓甚名谁?”
纪旻站直了身,朝她道:“辽东纪氏,单名一个旻。”
纪旻。
对于此人,她有些印象。
他是纪家画馆的大当家,父辈在京都做官,算是当地颇有名气的矜贵公子。
为表感激,十七娘站直了身,朝他拜了一拜。
他笑起来时,唇角带了一对浅浅的梨涡。送完伞后,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事,低头朝她道:
“姑娘便是那名动江南的十七娘子?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女子低下头,抿了抿唇,未答他。
见她不语,纪旻自顾自地道:“听闻姑娘,如今是季公子的人。”
十七娘掩去眼中落寞,声音很低:“我算不上是他的人。”
纪旻一愣:“姑娘,怎么了?”
“没、没什么。”
她别开脸,“啪嗒”一滴豆大的水珠落在她颤抖的眉睫上,女郎的睫羽颤了颤,继而又压下视线。
她算是季徵的人么?
即便被季徵赎下身,对方也不曾碰过她。
他甚至,都未怎么与她单独相处过。
好似那日的一掷千金,不过是酒后的临时起意,他这样名誉京都的才子,似乎很是在乎自己的声誉。他看不起她,甚至有些嫌弃她,嫌弃她的出身,嫌弃她……是不干净的姑娘。
季徵虽然嘴上不说,但她也是知道的。
他这样好的男子,身侧应当是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不该是她。
这躯残花败柳,会辱他的清节。
() 如此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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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旻正将帕子递过来,他面上似乎写着不忍,眼底有着淡淡的心疼。
“多、多谢……”
她未接过帕子,而是撑着伞转身,走入这一袭风雨之中。
……
姜泠回到住处,一眼便看见烂醉如泥的季徵。而十七娘子不知去了何处,此时不在院子里。
她正疑惑着,只听一声门响,忽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十七娘浑身被大雨淋湿,头发也乱糟糟的,不知经历了什么。
姜泠微惊,赶忙走上前,欲将她的身子扶住。可对方只扫了她一眼,如同避嫌般,竟躲开身形。
“你……”
不等她过问,对方已将伞收了,推门走进另一间房屋。
……
姜泠能感觉出来,十七娘近日似乎藏了什么心事,整个人变得很奇怪。
也不知她遇见了什么事,整天将自己关在屋内,不准任何人走进去。姜泠心想着,对方总归也是季老师的人,爱屋及乌,自己先前似乎对她缺少了些关怀。
于是趁着一个晴天,她决定去南金街,去给十七娘子买些胭脂首饰,来哄一哄她。
集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当她走出院落时,浑然不觉,不远处已有两道目光,正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其中一道便是谈钊。
他匆忙跑回客栈,只一推门,便嗅到一阵清淡的旃檀香气。男人正背对着他,伏案看着一封密件。听着门响声,对方放下手中之物。
谈钊躬身,道:“主上,娘娘她出门了,正往南金街而去。”
男人身形未动。
谈钊:“主上?”
他又唤了一声,步瞻这才缓回神思,他放下手中密件,顺着窗户缝隙朝外眺望而去。
屋内燃着暖香,云雾缓缓,拂于男子眉间。
见他双眉微凝,谈钊道:“主上,发生了何事?可是……要赶回京都了?”
后半句话,谈钊猜得果真没错。
他们离开京都太久太久,此地不能再久留了。
步瞻将密件对折起,微垂下眼,对着灯火将其烧烬。
火光映在男人双眉间,他瞧着被烧焦成灰烬的密信,眼底有了思量。
京都那边生了变故,他必须要回京了。
可这里,还有他根本放心不下的人。
他要带她回去么?
他还要如同当年一般,逼着她,与自己一同回京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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