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国平翻个白眼,扭头跟从屋里出来的媳妇说:“老头子还不信我。”
他媳妇瞥他一眼:“多正常的事。”觉得他大惊小怪。
苏国平:“……”他有那么不靠谱吗?
苏父回屋没一会就出来了,手上还拿着那张取货单,递给苏国平时说:“早点去早点回,别耽误时间。”
“知道。”苏国平嘴上答应,心里则想不耽误时间是不可能的,大好的机会,他才不想回来上工。
五点不到,苏家人就陆续出门了,苏国平倒是不急,等着他妈做早饭,吃饱喝足看外面天色亮了才出门。
他们大队离公社不远,就七八里路,只是没什么车,只能靠两条腿走过去。
苏国平的身高在大队里算高的,有一米七多,两条腿也挺长,正常来说这点路他一小时左右就能到,但他想拖时间,一路上走走停停,磨蹭到八点邮局上班才到镇里。
这时节村里人都在忙活地里的事,很少会来公社,苏国平走到邮局这一路就一个感受,冷清。
冷清也好,邮局门口没什么人排队,他进去就取到了包裹。
拿到包裹后在邮局里又歇了好一会,再去供销社买点零嘴,才扛着包裹边吃边慢悠悠地往回走。
回去这一路走得更慢,八点半出邮局,快十一点钟才到家,进门就被他妈念叨了一顿:“让你取个包裹怎么这么慢?”
“我也想快啊,这不是邮局排队的人多嘛。”苏国平睁着眼睛说瞎话。
苏母不太信:“这时节邮局人多?”
“取件寄件还看时节?”苏国平反问,转移话题道,“您赶紧拆包裹吧,好大一包,扛回来这一路可累死我了。”
苏母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找出剪刀拆开包裹,最上面放着的果然是信。
她不认字,拆开直接递给苏国平:“你快给我念念。”
苏国平接过信却没直接念,而是先扫一眼,这一扫,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娘,妹夫这次可出大风头了?”
“什么大风头?”
“他们那个比武,他拿了两个第一,哎呦,当初我就说他这人一看就有能耐,现在想想,还真是。”
苏母脸上也流露出喜意,又不太懂这些,问:“他们这个比武,第一难拿吗?”
“您这不废话吗!参加这次比武的可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虽然被撅了一通,但苏母心里很高兴,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苏国平低头看信,“有其他单位的领导邀请妹夫,他们考虑过后决定答应,所以妹夫工作将有变动?”最后几个字他是照着信念的,尾音微微上翘,带着疑问。
苏母听得倒是挺乐呵,猜测说:“肯定是要升职了,然后呢?”
苏国平赞同点头,继续看信,再开口时他声音就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因为妹夫工作变动,可能要搬家,所以这个暑假他们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苏母愣住。
“嗯,婷婷说等妹夫
到新单位,工作理顺了,寒假能请得到假就回。”
虽然有些失望,但苏母并不是拎不清的人,点着头说:“他们这么做是对的,家什么时候都能回,工作最重要,你快把信从头到尾给我读一遍。”对儿子省事的行径很不满。
只要能不去上工,一切都好说,苏国平把信从头到尾给亲娘读了一遍。
“好,好。”
苏母听完后伸手接过信,低头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不知道你妹妹这几年有没有变化,慢慢也应该长大了吧。”
“变化肯定有,而且是好变化。”
虽然苏国平心里疼妹妹,但苏婷以前那性格,就是他也夸不出一个好字。但这几年,看他妹妹写回来的信,说话做事明显有条理了。
就连写的这字,也比几年前好多了。
苏国平觉得,他妹妹结婚后长进是真不少。
至于外甥女……他想了想说:“妹妹妹夫都长得好,慢慢长大了肯定也好看。”
苏母抬起下巴,自夸道:“那可不,我当年也是村里出了名的美人。”
“那您跟程姨,谁更好看?”苏国平挑事问。
“我跟你程姨是不一样的好看,”苏母才不上这当,说完就翻脸,“信都读完了,你怎么还不去上工?”
“哎呦我的亲娘诶!我天没亮就起来,走着去公社给您拿包裹,回来多歇一会怎么了?没您这么过河拆桥的啊!”
“屁!七八里路走了四五个小时,你也不嫌臊得慌!赶紧干活去!不然我让你爸抽你信不?”
“那您让我看看妹妹都寄了什么东西回来。”
苏母挥着手,一脸嫌弃地说:“给我的东西,你看什么?赶紧干活去,快三十岁的人了,干点活还总想着偷懒,你也真好意思。”
苏国平:“……我才二十七。”
“二十七怎么了,你妹夫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是营长了,再看看你,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走在去田地的路上,苏国平觉得他妈实在是太现实了,用得上他的时候就是好儿子,用不上就是“你也好意思”。
唉,人生太难了。
……
苏婷和贺东川暑假不回来的消息传出去后,苏家大队又热闹了一阵,特别是那些笃定苏婷走出去就看不上老家穷乡僻壤的人,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见了苏母就说:“当初我怎么说来着,你闺女女婿肯定不会回来,当时你还不信,现在怎么着,真不回来了吧?”
苏母心里气得要死,却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关系好的人:“我这身衣服怎么样?”
对方跟她关系好,自然捧场,笑着说:“好看,这是的确良的吧?新衣服?以前没见你穿过。”
“我闺女给我买的,不止我有,他还给我们家老苏买了身新衣服,本来说回来带给我们的,但东川,也就是我女婿,工作不是有变动吗,他们暑假回不来,就寄回来了,寄的还是加急件。”
“加急?邮费得多花不少钱吧?”
“是啊,收到包裹我就说呀,这孩子真是不知道过日子,加急件多贵啊,结果拆开信你知道她怎么说的不?”
“怎么说的?”
“这孩子说啊,这次是因为东川工作有变动,他们才回不来,因为大队没电话,怕我们等得着急,所以寄的加急件,希望我们能早点收到信,早点安心。”
“你家婷婷这几年是越来越懂事了。”
“是啊,这次她不但给我和老苏买了衣服鞋,还买了一堆东西,有他们当地的茶叶,有海产品干货,还有一盒麦乳精,她说本来还想买点糖果给侄子侄女吃,但最近天气太热,怕糖在路上化了,没寄,不过她说寒假要是东川能请到假,他们就回来过年,到
时候给我们带。”
听着苏母的炫耀,尾巴翘天上的人不高兴了:“东西买再多有什么用,人不回来全白搭。”
“是啊,哪比得上你闺女,见天往娘家跑,薅完一次又一次,”苏母笑着问,“你昨天又跟儿媳妇吵架了吧?”
那人脸色难看起来:“我闺女回来是想我了,也不是次次都拿东西走。”
苏母呵呵没开口,只伸手扯了扯衣摆:“别说,这的确良的料子,穿着就是凉快。”
这会苏母还有所收敛,等九月初收到闺女来信,得知女婿升了副团,她就不再低调了,拿着板凳到村口坐了三天,就为了宣扬这件事。
也给那些觉得她闺女因为女婿工作变动回不来是借口的人看看,她闺女到底有没有说真话!
……
虽然等待的过程很煎熬,但贺东川调职这事办得很顺利,八月没过完调令就下来了,一起落实下来的还有贺东川升副团的事。
消息下来后,夫妻俩就带着孩子去给两边父母报喜,只是方式不同,一个电话联系,一个寄的是加急件。
因此贺父贺母收到消息后过了近十天,苏父苏母才收到信,得知这个好消息。
苏母到处炫耀时,苏婷正在发愁那些读者信怎么处理。
信真的太多了,用老式的木箱子装,都得装好几箱。想把这么多信一起寄到沪市,邮费都是次要的,最难的是怎么把它们运到邮电局去。
但这很难,三轮车装不下那么多信,贺东川倒是能打申请从部队借辆小型的军用卡车,但军卡上不了渡轮,于是这事陷入了死循环。
因此,经过深思熟虑后,苏婷决定把信件烧掉。
烧信的过程中,苏婷更坚定了买房的决心,她想好了,明年改开的政策一下来,她就去打听房子,有洋房她就买洋房,没洋房平房也行。
反正沪市以后寸土寸金,不管房子多破,只要买到手,她就不会亏。
想到改开,苏婷就又想起了一件事,她记得伟人好像就是这一年去世的,但具体哪一天去世的……她不太记得,只依稀记得是国庆前。
这天晚上贺东川回到家,就发现苏婷心情似乎不太好,摘掉帽子,脱掉军装外套,从房间出来便问:“孩子们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啊,你怎么这么问?”苏婷疑惑问。
“我看你心情不太好。”
“没,我就是……”苏婷低头,不自觉舔了舔嘴唇,“就是在想事情。”
其实苏婷也不知道自己想清楚那一天是哪一天有什么用,她只是个普通人,离得又远,阻止不了这件事的发生。
就算想出来了,她能做的也只是等待。
但她就是觉得自己要想点什么,不然心里不踏实。
贺东川误会了苏婷的话,以为她是担心搬到沪市后的生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别怕,我和孩子们都会在。”
虽然有误会,但贺东川这话阴差阳错地安抚了苏婷,她靠在他怀里,轻轻点头:“嗯。”
然而温情的场景没持续几分钟,就被贺焱的声音打破:“慢慢不能看!”
苏婷转过头,就看到贺焱带着慢慢站在大门口,因为看到了他们拥抱,贺焱假模假样地用手捂住自己和妹妹的眼睛,嘴上还不消停:“爸爸妈妈你们抱好了吗?”
苏婷唇角微抽,从贺东川怀里退出来说:“好了。”
贺焱闻言,先拿下自己的手,见爸爸妈妈果然分开了,才跟着拿下捂着妹妹眼睛的手说:“可以看了。”
“嗯嗯。”慢慢乖乖应声,并睁开双眼喊,“爸爸。”
“爸爸在。”贺东川笑着说,走到两个孩子面前,弯腰将闺女抱起,并
顺势给了儿子一个爆栗。
贺焱被敲得捂住脑袋:“爸爸你干嘛!”
贺东川语气淡淡:“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头可能有点痒。”
贺焱不满地咕哝:“我头才不痒。”
贺东川撇他一眼,心想,头不痒,皮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