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当天,凌晨五点不到,贺焱就睁开了眼睛,推着老爸喊他起来去贴福字。贺东川睁开眼,扭头看了眼窗户油纸,外面黑漆漆的,一巴掌把他按回被窝。
贺焱没办法,只好继续睡,但他心里太兴奋,实在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熬到天色蒙蒙亮,外面有了动静,贺焱再次推老爸:“爸爸,有人起来了!”
因为贺焱翻来覆去,这一个小时贺东川基本没睡,被他推醒时脸色很沉,声音压得低低的:“你自己起不来?”
“起得来,但是太黑了。”
贺东川长叹一口气,爬起来去点煤油灯。
随着咔嚓一声,桌上的煤油灯亮起橘色的光,刚开始烛光微弱,只照得见书桌周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烛光越来越亮,盈满了整个房间。
贺焱挪着屁股坐到床尾,从搭在架子上面的衣服中翻出自己的。
虽然说新年穿新衣,但条件所限,他里面的秋衣秋裤和毛衣都是之前买的,已经穿了好几个月,不过棉袄和裤子都是新的,一身黑,看起来很帅。
贺焱自我感觉良好,穿上衣服后忍不住转了两圈,只可惜面前没有镜子,不然可以照一下。
转完圈,贺焱抬起头,看到贺东川又躺了回去,问:“爸爸你不起来吗?”
“晚点再说。”假期过久了,贺东川偶尔也想睡懒觉。
贺焱有些失望:“我还想跟你一起贴福字的。”
“又不着急,吃完早饭再贴也行。”
“那我干嘛起这么早?”
贺东川侧过头,莫名其妙问:“不是你自己要起来吗?”
贺焱:“……”
起都起来了,贺焱也不想再躺回去,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后,拿着牙刷和搪瓷杯出去了。
外面起来的是苏母,她已经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看到贺焱走进来,心里挺纳闷:“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我想早点起来贴福字。”贺焱说。
“那感情好。”
苏母笑眯眯地夸贺焱勤快,但他听后脸上不见笑容,反而叹了口气说:“可是爸爸不想起来,他说吃完饭以后再贴。”
“这样。”苏母见他满脸失落,想了想说,“没事,你先刷牙,待会我去叫你二舅起来,让他带着你贴。”
“二舅愿意起来吗?”贺焱问,从他来到苏家,就没见二舅早起过。
苏母信心满满道:“我是他妈,我让他起床,他不想起也得起来!你刷牙吧,我现在就去叫他。”
说着放下手里的活,去二儿子一家睡的屋子敲门,喊苏国平的名字。
才喊了两声,屋里就传出何金兰的声音:“来了。”
没一会,门被从里面打开,何金兰边扣棉袄上的扣子边问:“妈,你叫国平有什么事吗?”
“大清早的,我叫他能有什么事?当然是喊他起床,”苏母说着走进去,掀开苏国平身上的棉被,“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觉?”
苏国平被冻得打了个哆嗦,睁开眼往门外看去,哀嚎道:“这不还早着呢嘛!”
“早什么早,都六点多了,人贺焱一个孩子都起来了,你就不能稍微勤快一次?大年三十的,非要我说你,赶紧起来,把你爸写的几幅春联给贴了。”
“贴春联这事又不着急!妈我求你了,让我再睡一会成不?”
“你不着急我着急!”苏母铁面无私,威胁道,“再不起来红包没有了啊!”
苏国平瞬间清醒了,脸上堆起笑问:“妈,您说的,是爸之前答应我的红包吗?”
“你说呢?”苏母微笑道。
苏国平咽了下口水,激动问:“我能问问,红包里有多少钱吗?”
“有多少钱,不得看你的表现吗?”苏母说着,表情瞬间从和风细雨转为狂风骤雨,“我跟你说苏国平,你这段时间的表现,你妈我非常不满意,今天你再不给我好好表现,红包你别想了。”
说完,苏母转身就往外走去。
苏国平赶忙从床上爬起来,嘴上还嚷嚷着:“我表现,我现在就好好表现。”
十分钟后,唉声叹气的苏国平,带着兴奋不已的贺焱开始贴春联和福字。
苏家大队的房屋,大多都是“目”字型的,中间是堂屋,前后开门,两边睡觉的房间门朝堂屋开。所以春联只贴前后门,里面的屋子不用贴春联。
但苏家因为房间盖得宽敞,所以房型不太一样,是L型的,两边的房间和堂屋中间还隔了间屋子,所以盖的时候,每个房间的门都是往外开的。
这也导致苏家过年需要铁的春联,比一般人家要多好几幅,好在苏父会写毛笔字,过年多买点红纸回来就行。
因为贺焱着急贴他写的那个福字,所以他们从苏婷房间开始贴起。
苏国平人懒,但嘴巴不懒,贴春联时闲不住,拿着抹好浆糊的春联边往门上贴,边跟贺焱聊天:“你爸爸妈妈他们还在睡觉?”
“对啊。”
“你爸爸平时不是起得挺早的吗?怎么还在睡?”
贺焱帮着将春联往墙上按,边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反正爸爸要睡觉。”
“只是睡觉?”
“不然还能干什么?”
“那能干……”苏国平话没说完,想起面前站着的是个孩子,轻咳一声说道,“比如发呆什么的。”
贺焱哦了声,回到院子里放着的饭桌前,拿起自己昨天写的福字,往上边抹浆糊边说:“可是爸爸平时不发呆啊。”
“那说不定是在跟你妈妈聊天。”苏国平接过福字,放到门前问,“这样行不行?正没正?”
贺焱现在已经知道了福字该怎么贴,看他倒着拿不觉得奇怪,看了会说:“可以。”
苏国平将福字贴上去,完了耳朵也贴到门上。
看到他的动作,贺焱瞪大眼睛问:“你在干嘛?”
“嘘!”苏国平将手放到唇边,轻声说,“我就随便听听。”
“听什么?”
“听……”
苏国平话没说完,觉得有点不对劲,念头刚闪过,就看到贺焱挺胸抬头站直身体,声音响亮地问:“爸爸!你起来啦?”
苏国平干笑着转过头,自下往上对上妹夫严肃的目光,连忙后退半步,站直身体说:“我在贴春联,还有福字,小焱写的这个福字真不错,比咱们写的都差不了多少,哈哈。”
贺焱被夸得飘飘然,谦虚道:“外公教得好。”
贺东川则在端详片刻门上的福字后,隐晦地问:“二哥你是不是近视了?”
虽然贺焱的福字,是苏父握着他的手写出来的,但贺焱很有自己的想法,导致写字时两人的力没往一个方向去,所以门上贴着的这个福字,笔划常有停顿,不够顺滑。
如果苏父写的福字能打九十分,门上贴着的肯定过及格线都难。
不过看贺焱那么得意,贺东川没打击他的自信心,让他们继续贴春联,自己则去了厨房刷牙。
……
农村过年规矩比城里多,吃年夜饭前要先去祠堂祭拜。
苏婷是外嫁女,不用去祭拜,其实这是委婉说法,直接点是她不能去。
像苏家大队这种全是同宗同姓的大队,残留了不少老旧的封建习俗,有些重习俗的,年三十都不让嫁出去的女儿回家。
苏父苏母算好的,不太讲究那些,但受思想所限,他们也没有为闺女跟全大队对抗的念头,所以只能委婉地告诉苏婷,他们不用去祭拜。
苏婷得知这个规矩后,虽然有点槽多无口,但并没有进一步争取的想法,毕竟她不是原身,对老苏家的祖先没什么特殊感情。
他们嫌弃外嫁女,立下这样的规矩,她还不想向他们磕头呢。
祭拜完,回来就开始吃年夜饭。
饭菜很丰盛,苏母杀了只老母鸡,一半炖汤一半辣炒,家里还有杀年猪分下来的肉,贺东川下厨做了一道红烧肉,一道糖醋排骨,另外苏母烧了一条鱼,烙了盘韭菜鸡蛋饼。
荤菜就这些,剩下的都是素菜,但苏家人已经很满足,平时家里一个月也不见得能沾一回荤腥。
当然,鸡蛋鸭蛋除外,因为家里养的有鸡鸭,所以基本每天都能吃到蛋,只是油水更重的就没有了。
因为吃得少,吃肉的时候苏家没人会谦让,全甩开膀子大口吃着。
看他们吃得急,贺焱和慢慢也着急起来,学着他们大口吃肉,结果饭没吃完,贺焱就打起了嗝,灌了大半杯温水才好。
水容易胀肚子,大半杯水吃完,贺焱原本的七分饱变成了十分,勉强吃完碗底的米饭,再啃一块鸡肉就放下了筷子。
随着贺焱吃饱喝足,其他人也陆续放下筷子,这顿年夜饭算是吃完了。
……
吃完年夜饭,下午就没什么事了,苏国平找人借了副麻将回来,张罗着大家打牌,这算是每年过年的保留项目。
打牌要先说规则,苏国安和李红舍不得钱,想玩小一点,意思意思,赢了高兴,输了也不心疼。
但苏国平因为牌技好,指着打牌赢点钱,便说:“一分两分的有什么意思,大过年的,要玩就大点。”
“玩大点多输点是吧?”苏父没好气地问,他是亲爹,哪看不出儿子心里的盘算,“光想着赢家里人的钱,你也好意思?”
苏国平咕哝说:“我倒是想去赢外人的钱,可这也得您答应啊。”
虽然苏国平在大队里风评不太好,但他的不好,跟大队里哪些懒汉有本质区别,他不爱干活,却从不偷鸡摸狗,也不会跟着那些人打牌喝酒。
倒不是他看不上那些人,不愿意跟他们来往,而是他不敢跟那些人来往。
苏国平不想上工,隔三差五请假偷懒,苏父知道后,十次可能就罚他两三次,跟那些懒汉喝酒打牌就不一样了,抓到一次抽他一顿。
在这方面,苏父管得非常严。
因此听到儿子的咕哝,苏父沉着脸说:“你皮痒了就直说。”
“没、没,”苏国平连忙改口,“我就是随口一说,五分封顶就五分封顶,我都行。”
少赢钱和挨打,是个人都知道选哪个。
只是吧,牌桌支起来后的发展,跟苏国平想象的不太一样,在牌桌上向来战无不胜的他,今天居然没赢过!钱全被他妹子赢走了!
苏国平震惊问:“你去随军后是每天泡在麻将桌上吗?”
这话苏母不太乐意听,不等闺女开口就问:“你怎么说话的?”
“不是,”苏国平连忙解释,“我就是奇怪,几年不见婷婷牌技怎么这么好了?”
苏婷笑眯眯地谦虚道:“没有没有,我牌技一般,只是运气好,要什么来什么而已。”
苏国平吐血:“你还不如说自己牌技好。”
牌技好,说明他技不如人,输了不冤,运气好……啊啊啊好心痛他的钱!
因为苏婷牌运太好,打了一下午,她就没输过,虽然钱没赢多少,但苏家除了两老,其他人都很穷,所以到晚上,大家就不让苏婷上桌了,换贺东川上。
换人前苏国平很不放心,问:“妹夫你运气怎么样?”
“我跟婷婷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