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芙不愿扰他,下地前轻快的在崔枕安的额头上印上一吻,而后梳妆出门,昨夜崔枕安说要吃盛味斋她并未忘。
到了府门前,遥遥见着马车已经套好,却在迈出门槛的那刻又被门口守卫拦住。
“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自打姜芙嫁过来,每次出门都要经得一番盘问,名义上她是北境王世子夫人,实则这府里上上下下无一人拿她当成主子。
她自知,是因为崔枕安的关系。自打北境近年频频出乱,朝廷认为北境不安分,对待崔枕安亦不似从前那样厚待,若非如此,一场秋猎又怎会让他受那么重的伤。
“世子说想吃盛味斋的点心,我亲自去买些,不过半个时辰也就回来了。”每次出门前的盘问姜芙再熟悉不过,去而有方才得放行。
乘着马车不过行过两条长街便到了盛味斋,此店并非京中名铺,点心味道也只能说是一般,但里面的月桂圆子糕尤其受崔枕安的青睐,每隔一阵她便要来买上一回。
这一来一回果真用不上半个时辰,再回府时,姜芙还捎带手折回了一枝柳条。
随行的赶车小厮将买回来的糕点交给门前守卫检查,不过几根细细的麻绳捆了几张油纸所包的点心,倒也简单,守卫稍稍过目便又奉还,姜芙接过,这才得以带着入府。
再回房时崔枕安已经醒了,正坐在窗榻下看书,远远的听着脚步声便知是姜芙,她掀了珠帘一刹,二人会心一笑,随之姜芙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柳条,笑眼微眯,“柳条我折回来了,这枝如何?可能让你做得柳哨?”
顺手从她手中接过柳条,过手
一触,崔枕安点头道:“甚好。”
“这是你要吃的点心,听店家说是才做出来的,还热的,我多给你买了一些。”姜芙将点心放于榻边小几上,崔枕安也只是轻扫一眼。
见他只忙着摆弄那枝柳条,姜芙没多心思,跑去一侧盆架前边净手边道:“你也差不多到了该喝药的时候了,我去灶间给你煎药,你先吃点心。”
闻此,他目光自柳条上移到姜芙的脸上,看她时一双桃花眼能软成一滩水似的,“辛苦了。”
这般客套话姜芙未应,只是像往常一样掀了珠帘跑去灶间。
隔着身后的轩窗崔枕安眼瞧着姜芙的身影一拐便消失了,同时消失的,更是他那双眼中的柔情,他正过身来,将柳条暂放一旁,将小几上的点心拎到手边,拆开捆包的麻绳细细搓开,前两条麻绳皆无异状,在拆到第三条时,于麻绳尾端,藏了一卷极细的黄纸,那黄纸与麻绳颜色极其相似,若非仔细辨认,难以瞧出。
他将小黄纸卷取出,又将那条麻绳收好,将纸卷展开,上面的字小若蝇蚊,细细辨认才可看清上面一行小字:四月十七。
将纸卷紧紧捏于掌心,稍闭了眼,再睁开时,扫向自己双腿。
他没有旁人所想那般弱不禁风,在外人见他伤势极重,一双断腿现在尚未痊愈,实则不然。他自小习武,伤早就好了,现在仍装成不良于行的模样不过是掩敌人之耳目。
崔枕安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如何来京城的。北境域富民强,他的父王北境王深受百姓爱戴,有不少中原百姓陆续迁居北境,这使得朝中有小人向圣上进谗言,说北境王招兵买马有不臣之心。
圣上多疑,信以为真,双方僵持紧张。
若真兵戎相见,北境也并非没有胜算,可谁知重要关口,北境忽遇一场瘟疫,眼看北境百姓受难,北境王自是不忍他们再受战火之乱,两相为难之际,当时只有十四岁的崔枕安便主动站了出来以质子身份入京。
崔枕安是北境王独子,由他上京,这于朝廷来说便等同于斩断了北境王的后路,这才暂平息了一场蓄势待发的战火。
才入朝那几年,朝廷对他也算厚待,可随着年岁渐长,北境重新恢复以往生机,加上崔枕安北境的堂兄弟们渐渐成了气候,便开始有夺权之心,以北境之名义不断闹事,丝毫不顾在京的崔枕安,这又让朝廷很是不满。
于是这才有了秋日围猎重伤那一场。
对外人说是他被猛兽袭击不慎摔落下马,实际上是有人暗下黑手,让他难活,却又死不了,过后再借以养伤之名搬出原先的行宫,迁到这处破旧的别苑,不仅派人严防死守,还以冲喜的名头弄来一双眼睛日夜盯着他。
这一场下马威都是在警告北境王,莫要忘了他崔枕安的命是握在朝廷手中的。
同时也等同于提醒了崔枕安,留在京城不是长久之际,他也是时候该想法子脱身了。
当年他前脚上京,后脚北境的心腹便混入京中,素日化为平常百姓,实则常常与他暗通消息,而那点铺子盛味斋便是其中一处。
今日收到的纸卷上面不过四个字,但是崔枕安已经读懂了全部。
四月十七,他留在京城的日子还有五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隐隐药气传来,姜芙端着药入门之时,崔枕安已将长长的一根柳条削成了一支拇指长的柳哨,正拿在手里把玩。
“姜芙,过来,”他笑着朝姜芙招招手,“我吹首曲子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