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不过是那一瞬间的恍然。
他深吸一口气,硬生将自己拉回现实。
别过眼不再看她的脸,生怕下一刻,便舍不得让她走了。
一句不再恨,便已足够。
“你走吧,姜芙,”口不应心的催促道,“别让我后悔。”
沉吟片刻,姜芙轻咬牙关,最后留下一句:“崔枕安,这次是我丢下你了。”
随着一阵香气自门前消散,崔枕安再回首,门前早就没了她的身影。
再一次,他心如刀割,如若时光可以倒流,他想,他绝不会弃姜芙而去,亦不会怀疑她是细作。
然,时间无法逆转,河水无法倒流。
终,他还是丢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就这样,崔枕安守着一盘残棋,从日出独坐到日落。一整日水米未进,亦未着一言。
最后方柳着实不忍,大着胆子入了阁室。
崔枕安只是面朝夕阳,独坐窗前,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方柳第一次,见此人这般失魂落魄,一如当初误知姜芙已死的时候。
“您就这样放她走了?”方柳一顿,“若不然,属下将人追回来吧,时日一长,她总会体会您的心思的。”
“别动她。”乍一开口,崔枕安嗓音嘶哑,却是决然。
他不想再让姜芙恨他。
这一回,他想做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丁香何时生叶?”
乍一问,方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模糊记得先前在府里移种了不少,他探目望去,“应是还早呢,这才立春。”
“方柳,”椅上的人干坐了一日,近乎成了石雕,终也微微侧动了身子,“将季玉禾叫来。”
一提及此女,方柳不明,却也不敢多问,知道现下崔枕安心情不好,他多一句嘴也不敢提,且听他如何说便如何做。
行这一路却是十分好奇。
好端端的又提季玉禾做什么?
那季玉禾是小郑后属意的太子妃人选,若不是出了许家的事,只怕现在早就由小郑后作主嫁入了太子府。
姜芙前脚走,崔枕安后脚就要季玉禾来此,是不是要讲说婚事?
连方柳都不觉满腹疑惑
,却也不敢耽搁。
季府离此处不远,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工夫便到了太子府中。
早春寒末,天黑的仍旧早,她到时,天色已经擦了黑。
由人搀扶着下了马车,不难看出,季玉禾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的。
先前两次提及过她与崔枕安的婚事,一次是在北境,一次是在京城,可都没了下文,而那高高在上冷若森寒的太子殿下又从未与她接触过,今日却破天荒的让她来此,季玉禾不由多出了几分心思。
念想着,是不是他终想起了小郑后先前曾将自己许给他的事。
不由心头窃喜。
一路忐忑的来到沉玉阁。
此处也是季玉禾初次来。
初来乍到,眸光不敢四散去看,只是随着带路的前人一路前行。
直到上了沉玉阁二楼,终见了许久未见的太子,季玉禾眼皮一窒。
在季玉禾眼中,太子殿下是她唯一看得过眼的男子。
少时她便听过他的大名,亦知他性情清冷,那时便有人影影绰绰的告诉她,她父亲在北境王面前得脸,待将来长后定会将她指给崔枕安。即便做不得世子妃,怕也是个侧室。
许是少时的观念根深,她待崔枕安总会有种特别的情愫在。
好似一切水到渠成,只是迟早的事一般。
后来长大,两个人的婚事被提及又放下,倒是让她患得患失。
一直耽搁到如今,这婚事也没落定,若说她心中没有怨气,哪能呢。
“季玉禾,见过太子殿下。”她上前去微微福身道。
许久未见,此人照比先前清瘦不少,可俊朗依旧,每每看过一眼,就让人心动的程度。
季玉禾的脸也不由得微烫了起来,若真论起,这还是少有的与他单独相处的时候。
听闻声响,这才将崔枕安飘离四散的情绪收搂回来,他缓缓侧目看向季玉禾,不由定睛。
就是这张脸,与姜芙有几分相似的这张脸,似又往崔枕安的心口扎了一把刀子。
让他感到一阵窒息的难过,他别过眼去不敢再看。
“这么冷的天,让你赶过来,难为你了。”若是细听,不难听出,崔枕安的嗓音中微有些哽意。
可季玉禾是局外人,全然无觉。她只轻笑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听闻您这段时日身子不好,本想着前来探望,却又听闻您不喜旁人叨扰,便没敢来,今日一见,倒是玉禾的福气。”
“今日叫你来不为旁事,”崔枕安一顿,“先前皇后娘娘曾提及将你许给我一事,你可还记得?”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季玉禾觉着自己的心脏狂跳,近乎一张嘴便能跃出喉咙。
微定心神,她朱唇微启,脸色又烫了几分,满含羞意的点头,却又怕他未见,又加了一声低应,“嗯。”
“今日叫你来,是想同你说一声,你与我的那门亲事,不能作数。”他讲的毫不留情,几乎没有半分犹豫。
却一下子让深陷其中的人刹时傻了眼。
几乎睁圆了一双眼珠子,季玉禾含羞的情意挂在脸上几乎尚未散去,就在她默然品味他的话之后,她才回缓过神来,自知不能失礼,却又不太甘心,只能硬端着肩道:“太子殿下,叫玉禾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太子殿下.......”正一如她先前所想,两个人的婚事被人提了几次又放下,每次都是希望而至最后又全盘落空,几番折腾,使得她近乎成了满京城的笑柄。
如今又是。
在她看来,何偿不是特意叫她过来再次羞辱一番呢?
“太子殿下,若只为了说此事,大可不必如此正郑重,您大可派一名女使,来季府传话即可,何必亲自与玉禾费一番唇舌呢?”
不难听出。她积怨已深。
从前只听说季玉禾模样好,品性好,脾气更好。是百里挑一的大家闺秀。
这般失仪,也是难为她了,更可见将人硬生生逼成了什么模样。
“此事一早便是皇后娘娘定下的,并非我本意,我亦知,此事对你造成了诸多不便。”沉一口气,却也未与人道歉。
还只觉着一切只是她应得的。
“既说了亲事,那便借此一并说了吧,此事闹得不好,你爹又在圣上面前得脸,我总不能亏待了你。”
“我的表兄崔初白,虚长你几岁,尚未娶亲,我思来想去,他或可成你的良配。”
“他的父亲前些日子病逝,父皇已有意让他接袭王位,不久后,就会前往北境封地,做北境王,而你嫁给他,便可成为北境王妃。”
“不知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