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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不可貌相 海苔卷 4358 字 5天前

旁撤了一步,抬手揉耳朵。刚揉两下,就听许廷秀的骂声里带了哭腔。

“陈正祺你摸摸良心,我跟了你一辈子,有哪点对不起你?你可真是好命,大大方方就走我前头了!你是看开了,豁达了,无怨无悔了,准备收拾收拾回去了。那你想没想过我?我都还没想好,剩自己该怎么活!”

她说罢狠扔了拖鞋,一屁股坐进椅子。手掌撑着额头,任由泪水肆意流下。

陈正祺一看不妙,紧着从病床上爬起来。拉过小马扎,伏上她的膝盖。像个无措的小男孩儿,举着纸巾给她擦眼泪。

“别难受,秀儿啊,咱得往开了想。你要让我多喘口气儿,我就多撑会儿。那好吃的,咱不惦记了。该化疗化疗,该动刀动刀。我全听你指挥,成不?”

这席话一出,许廷秀哭得更凶了。这些日子,她从不放任自己被悲伤淹没。好似一旦开始为此哭泣,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可当下,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似的,她痛苦到难以呼吸。

她的大儿子陈维晟没了。误诊耽搁太久,已经救不回来。可暂时也死不了,只是憋着,烧着,眼球上都是血斑。紫绀着小脸,不停地说着:妈妈,让我睡着吧。睡着就不难受了。

她祈求大夫给孩子打一针‘安定’,但大夫有‘规定’。因为镇静剂会抑制呼吸,轻易不给开。她只能握着他冰凉的小手,不停地讲他喜欢的故事。突然之间,他的目光就凝了。不等她反应,一群医护冲上来。帘子一拉,围着孩子忙前忙后。

医院的本质,是为治疗而生。在这里自然死亡不被接受,即便明知无力回天。

一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在这些强壮的成年人之间,孩子显得那么娇小。大睁着眼睛,呆呆地朝着她的方向。

眼前的场景太过残忍,让她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刺痛。她吊在丈夫的臂弯里哀嚎,央求医护不要再救,让孩子睡下吧。

那样刻骨铭心的哀恸,用了多少年才勉强走出来。可如今,她的丈夫竟也要离她而去。

她爱他们,可偶尔也恨他们。恨他们拥有先走的特权。毕竟先走总是容易的。

此刻她多希望陈正祺能跟她吵一架,让她的恨意有所依托。可偏偏陈正祺是个温和的男人,多少年都如此。年轻的时候,因为不想让媳妇儿不开心,所以离开故土,跟她来溪原安家。如今岁数大了,还是不想让媳妇儿不开心,所以放弃对自己治疗的选择权。

她当然希望他再活长一点,可更不忍心看他活遭罪。半躺在ICU,全天没半个人陪。无声无息,像个胚胎一样被设备喂养。

不可以。不能这样。

恨让她陷入悲伤,爱让她重新坚强。打定了主意,她飞快地抽了几张面纸。草草擦了鼻子,手掌往后抿了两下头发。

“命是你自己的,我可不敢指挥。刚才儿子给你讲透了,你也还没老糊涂。”

陈正祺停顿了片刻,抬起脸看她:“真能我自个儿定?”

“病在你身上,当然要你自己定。”

陈正祺趴在老婆大腿上,懒散地抻着胳膊。侧头凝视着窗外,似乎沉浸于此生的所有美好时光。笑了一辈子的脸庞,早已被皱纹截图定格。就连发愁叹息,看起来也像是笑眯眯。

“说句实在的,我压根儿不怕阎王爷点名儿。这辈子活得也算值了,没啥可遗憾的。就是舍不得撇下你,琢磨着咋能多陪你几天儿。可又怕拖太久,被病拿得没个人样儿,见天儿跟你犯牛脖子。”

许廷秀摸着他稀疏的白发茬,强忍着眼泪安慰:“你不要担心那些。咱俩过了一辈子,我还能挑你理?就说你自己,最受不了什么?”

“怵那慢慢儿熬的罪,也不想孤零零地撂ICU里头嘬瘪子。”

“那咱不去ICU。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