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睁着看不清的眼睛,混沌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就把眼珠转回到天花板上。
黎建鸣跪了下来。跪在他床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脸。手指的动作很轻,像是一根飘落下来的羽毛。
“乔宝儿。”
“后天就能转单间了。再坚持两天。”
“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别怕。啊。”
“钱上你别担心。店我都赔了,那老妹儿也没事。”
“你这手也别担心,等你情况稳定了,我给你办转院,咱去更专业的地方看。肯定能治好。”
“案子我一个在本地公安的兄弟负责,那几个犊子都逮进去了,一个都没让他们跑。伤情鉴定结果出来了,”黎建鸣一想到那个重伤二级的鉴定,鼻腔里就像塞了两颗酸梅子,“该怎么判怎么判。光头后台有点硬,可能会被保释,我再活动一下别的关系。我给你报仇啊,你别难受。”
黎建鸣这话一说出来,自己先难受了。
报仇。他没办法削自己的爹,那就谈不上真正意义的报仇。
他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呢。这种难堪,痛苦,憋屈的心情。
为什么爱一个人这么难呢。他不过是爱上一个人,为什么全世界都要跟他对着干。
黎建鸣扒在床边絮絮叨叨地说,到最后都有点不知所云了。
乔季同被迫听着,心里是说不出的苦涩和疲惫。
第三天,乔季同转到了单间。虽然环境也没豪华多少,但最起码有窗户,见得到阳光,分得清日夜。而黎建鸣也终于不用每天紧盼着那可怜的十五分钟,可以24H陪护了。给家属用的陪护床是折叠的,从病床旁边的柜子里拉出来,又窄又低,比绿皮火车的卧铺还简陋。
黎建鸣一米九的大个子,就算把自己叠起来躺,也还得悬空一半。但他没有一宿不在这张床上睡。半夜定震动的闹钟,每隔两个小时爬起来一次给乔季同翻身。
乔季同的管子仍旧插着,嘴边已经有点溃烂。但他的情绪都一直很安定,没有崩溃,没有哭泣,没有要拔管的动作。多苦痛的治疗都表现得十分配合,甚至可以说是乖巧了。
黎英睿和黎巧怡来探视过一次,顺带也想劝劝黎建鸣。可看到乔季同的惨状,再看黎建鸣那草一样的头发和胡茬,劝说的话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黎英睿临走的时候给了黎建鸣一张卡,轻声道:“这卡你给小乔拿着。咱爸精明了一辈子,临了晚节不保做了这么件蠢事。这件事,没有一个人讨到了好,包括他自己。”
黎建鸣没要那张卡,对这句话也没做任何评价。只是木着脸用下巴点了点外面:“别劝我。我现在瞅你们谁都闹心。往后见我咱们在外边,都别来了。”说罢不由分说地关上了门。
十天以后,乔季同的意识足够清醒,可以拔管了。
下午三点,进来两个紫衣的护士。其中一人对黎建鸣道:“准备拔管了,家属出去吧。”
黎建鸣一点儿也不想走:“啥技术活不让看?”
护士白了他一眼:“不是不让你看,怕你妨碍我们工作。你要看就站远点看,别冲上来喊啊。”
黎建鸣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你们轻点儿。”
“你还是出去吧。”
“我不吱声了。你们整吧。”
两个护士开始给照例给乔季同吸痰。吸痰这个环节每天都有,把管子插到气道里,每次乔季同都会剧烈呛咳,整个人像是要报废的发动机。那痛苦的样子,每次都看得黎建鸣心如刀绞。幸好乔季同还年轻,肺部里面并没有什么痰,吸痰结束后护士拔掉了嘴里的插管。管子刚一拔出来,乔季同就开始呕吐抽搐,旁边的血氧机显示的氧饱和度一直降。
岁数稍大点的护士说了一句:“不行了,上氧气面罩。”
这句不行了就像个晴天霹雳,黎建鸣只觉得眼前发白,一个慌神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