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追在后面訇訇响,像撕心裂肺的呼唤。
乔季同呆头呆脑地杵在座椅里,不知道怎么办。
雨哗哗直下,夜狰狞着脸,风惶惶而逃。玻璃被拍得啪啦直响,像是错乱的鼓点,叩得人心焦痛。
忽然间,一道闪电晃下,车厢惨白一片。雷声接踵而至,宏大闷重,像是从地底打出来的。
乔季同横下心,拉开窗帘,扒在窗户上看追在旁边的黑影。
黎建鸣从摩托上扭头看他,头盔上晃着痛楚的青白,一亮一亮。
雨越下越大,彼此已经看不清,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只剩下马赛克似的剪影。
乔季同小臂交叉,示意黎建鸣不要再追。
黎建鸣摇头。
乔季同晃着手里的手机。
黎建鸣仍旧摇头。
巴士摇曳着拐上了高速。摩托歪歪斜斜地紧随其后。
夜晚的高速公路,没有路灯,只有车灯。大雨倾盆,雷电疾走,像是一条断命路。
乔季同把手心摁在玻璃上,死盯着大雨里的黎建鸣,生怕他出事。
怕到忘记呼吸,怕到心脏停跳,怕到脑子里开始晃走马灯。
不是大块大块,而是精确到每个细节。年轻的两个人,在亮堂堂的小别墅里转来转去,像一场甜蜜的梦境。梦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长,以为渡过了半生,恍然间也不过半年。
雨一直下。
记得黎建鸣曲腿坐在窗台上,显显摆摆地给他表演魔术。实际在后面掰着扑克角偷看,都掰出折痕了还嘴硬不承认。
雨一直下。
记得黎建鸣雅思差了一点没过,气急败坏地把练习册放炉灶上烧。烧了一屋子烟触动了防灾警报,一边喊着火了一边冲到浴室,把他扛肩上往外跑。
雨一直下。
记得黎建鸣带他去划船,途中胜负欲泛滥,拉着他和旁边船上的体育生比赛。结果第二天肌肉酸疼,谁也没爬起来。
雨一直下。
记得两人叠在床上。在月光下相拥,接吻,作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黎建鸣说想养只狗。他问想养什么狗,黎建鸣说养只大狗。他摇头说大狗不行。黎建鸣又说,那养只小狗。他说小狗不行。黎建鸣气得咬他肩膀头,说那你问个屁。
一帧帧,一幕幕,无比清楚。
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脸皮一阵热辣辣的刺疼,乔季同捶着玻璃痛哭起来。
这样也不对,那样也不对。留也留不下,走又走不得。明明这样的苦日子,活着都他妈算个壮举,谁敢要什么JB爱情。
可他对黎建鸣的爱,这么深这么痛,像个大钉子,把他整颗心往刑架上钉。
你要我怎么办?黎建鸣,你要我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我这心。这心!
乔季同一边哭一边蹬脚,抽羊癫疯似的。售票员站在不远处手足无措,呵不出,劝不得。
半个来小时后,雨小了。巴士也停进了服务区。
乔季同站起身,踉跄地下了车,带着一双红红的兔子眼。
黎建鸣的摩托跟了进来。他拉开头盔前甲,也露出一双兔子眼。
他迈一步,他也迈一步。两人向对方走着,踩在被雨打透的砂砾上,一步一个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