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多少人正眼看过自己,他太不起眼了。
可这种事被一个并不熟悉的人看到,实在太尴尬。
那个人就走在他身旁,虽说同路,但没和他说话的意思,低着头看手机,像是在聊天。
手机蓝光映在那张清俊的脸上,漫不经心中有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这世上还有一种人,举手投足都透着从小到大被钱和各种资源堆起来的优越,他可以和他们这群人做朋友,但鹿笛知道,他眼里根本看不上他们。
厉寒。
这个人和他们都不一样,虽然一起玩过几回,但鹿笛很少和他说话,他和林峥的男朋友成松一个宿舍,但从他们相处的细枝末节处,鹿笛能看出来,成松几个有点不自觉地捧着他,忌惮他。
鹿笛不喜欢和这样的人走得太近,一个是因为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法相容,另一个是鹿笛有点惧他。
那双狭长的眸子总是带了几分似笑非笑,好像一切都是了然的,什么都能看透,别人眼里痛彻心扉、死去活来的事儿在他眼里跟个笑话似的。
就比如说现在。
鹿笛脚下好像灌了铅,一步一步挪,直至再也走不动了,忽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公子哥儿让他吓了一激灵,终于放下手机,侧身看他,那眼神儿跟看什么稀罕物种似的。
“哎我说,”厉寒啧了声,像是怕鹿笛讹上他,还往后退了半步:“你哭什么?”
可鹿笛已经顾不上他的反应了,他那不大的脑仁儿里装不了太多东西,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我好喜欢他,”鹿笛坐在春天冰冷的水泥地上,大哭着喊:“我喜欢了他九年,九年!”
他们是从学校的小池塘边上的小路往回走的,这会儿小池塘边上有不少野鸳鸯,这一嗓子嚎出来,真是惊起一滩鸥鹭。
厉寒眼神儿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咱能不丢人吗?”
鹿笛满脸泪痕地仰头看他,眼泪吧嗒吧嗒顺着下巴往地上砸,那眼神儿跟小锥子似的,充满愤怒:“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你懂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要是他那会儿还清醒,是不会说出这么矫情弱智的话的,可他就是说了,还是理直气壮地吼出来的,他不喜欢厉寒那一副居高临下看不起他的姿态,混着本就乱七八糟的心情,一起向这个他并不怎么熟悉的人发泄出去了。
厉寒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儿更复杂了。
周围渐渐围了几个人,端着手机往这儿拍,厉寒扫了一眼,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往起拉,低声道:“回去说。”
“我不!”鹿笛这会儿怎么看他怎么像坏人,非要跟他犟,坐在地上跟他拔河:“厉寒,你得讲道理!”
那边都亮起闪光灯了,厉寒皱眉避开,压低声音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
鹿笛嘴瘪了瘪,又哭了,他甩开厉寒的手,坐在地上低头呜呜咽咽地哭。
他刚刚用那番话结束了他长达九年的暗恋,那个在他生命力占有绝对分量的、强行剥离就像抽筋拔骨一样疼痛的爱恋,他告别了自己的青春,浑身都疼。
厉寒走了。
他余光里看到。
有人问他:“同学,你没事吧?”
鹿笛摇头,没应声。
过了一会儿,眼前重新走过来一个人,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脚下踩着一双价值不菲的白球鞋。
鹿笛慢慢抬头,看见了厉寒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
他伸手抓住鹿笛的手臂,硬将他从地上薅了起来,手臂被攥得疼,同时,一阵轻微的雨后森林的气味传进鼻间,静谧、清雅,是厉寒信息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