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说完那话时,小哑巴没走,他指着地上剩了一半的大西瓜,“啊啊”两声。
裴赢没搭理他,转身走了。
走到地头,没见小哑巴出来,估计是正在往肚子里塞那一半。
裴赢心里想着,这西瓜怎么能管饱呢?
黄土高原上,昼夜温差大,白天里太阳烤人。
裴赢站在院子里劈柴,汗水顺着古铜色健壮结实的肌肉滑落,一张粗犷的俊脸上也汗津津的。
他父母早亡,大哥结婚以后住在爸妈的老房子里,他就出来独立门户了,一个人倒也能把日子过起来。
这院子就算来人也都是村里头的汉子,过来帮工或是借东西。
只是裴赢的话向来不多,性子闷、看起来脾气不好,所以来的人也不多。
外头院门响起来,大门口的鸭子踩着蹼“吧唧吧唧”往院子里跑,他以为是邻居过来了,并没在意,手下动作没停。
过了会儿,只听到人进来,却没人吭声。
他放下斧头,擦了把汗,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瘦瘦弱弱的身影迈着步走过来,穿着蓝色旧劳动布的褂子,踩着一双黑布鞋,脚下走路没声儿,跟猫似的。
裴赢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锐利的眼盯着那人看,见他顶着自己的目光别别扭扭、手脚拘谨地走过来,然后抱起一旁的小木头板凳,溜达到了柿子树下头,然后摆好板凳,一屁股坐了上去。
裴赢:“……”
裴赢盯着他,语气不好:“你来做什么?”
小哑巴也没在意他凶巴巴的模样,坐在树荫下的小板凳上冲他笑。
什么也不说,就只笑。
裴赢又问了一遍,小哑巴开始手舞足蹈向他比划,嗓子里“啊啊”地叫。
他看不懂,也没搭理他,闷闷说了句“随你”,就提起斧头,继续劈起了柴。
这个炎热的夏天里,蛐蛐儿藏在树里叫得明快,日头明晃晃的,把东边牲口棚里的驴给热得发蔫儿,木头劈得板板正正,堆成了小山,汗水把白褂子染透,风一吹,一身的汗味儿。
裴赢那深古铜色的皮肤上被太阳晒得热辣辣,烫手。
裴赢把柴堆好,放下斧头,走到水缸边。
庄户人家,倒也没那么多讲究,要是平时,裴赢拿起瓢,满满当当舀出一瓢水,从头顶往下一泼。
水清又凉,顷刻解了他身上的炎热,他抬手抹了把脸,剩下半瓢往自己肩上泼。
水珠儿淋淋沥沥溅在脚下黄土上,晕深了这片土地,水流染透了他身上的白褂子,还有底下挽起裤腿的黑裤子。
短暂的冰凉里,一阵儿软和和的触感在他肩上一碰,很轻,好像是根手指头。
裴赢身体一僵,低头望向身旁投过来的影子,瘦瘦弱弱的,带着沙子的风一吹就能把他吹跑似的。
他慢慢紧抿起唇,没吭声,手就垂在一边儿。
小哑巴不会说话,也不吭声,这院子里就剩下蛐蛐儿的叫声了。
那手,慢慢贴上了他裸着的肩头,温热粗糙,轻握着,缓慢磨蹭,那小哑巴离得近,裴赢分不大清吹过来的是风还是他喘的气儿。
总之,是烫的。
那手一路顺着他的肩头,跟着肩上的水,滑向了他充满蓬勃力量的脊背。
隔着衣裳。
裴赢忽然抬手,猛地抓住自己顺着肩膀往下滑的衣裳,弯腰舀起一瓢水,豁然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