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会是看商业纪录片的时候点错了,去看豪门狗血电视剧了吧?”
“我没看!”
“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很多孩子很多妈!”
“全世界都知道,你有很多女朋友,你以后会有很多很多孩子!他们还有很多很多妈妈!你敢说你没有女朋友么!”
“我……反正我不会和别人有孩子!你怎么回事呢!是不是家里请的家政阿姨和你乱说的?是周婶?张婶?李阿姨?还是……”
“不是不是不是!”
“那你说是谁!不说清楚我全开除了!”
“……是隔壁的许奶奶。”
好的,隔壁的许家是吧。
终于问清楚源头的沈江河并没有任何的成功感,看这么面前小刺猬一样的儿子,只觉无力。
所以这一偏几万里的话题还怎么拉回来。不是想听他说说妈妈么,现在这剑拔弩张的……
“别听那个许奶奶乱说,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我真的只会有你这么一个孩子。”沈江河叹了口气伸出手,沈子霖偏开了头,手落下啥也没摸着。
沈江河转头看了一眼半开的窗,夜风轻轻吹来,撩着旁边的纱帘,盛夏将过,天……凉了。
“你好好想想,外面的人说话难道比家里人说的可信吗?”沈江河微微眯眼,“隔壁许奶奶家马上就要搬走了,她随便乱说也不用负责任。”
沈子霖倔强转头,以沉默回应。
平日懂事的儿子,今天不知为何特别难沟通……沈江河无奈,准备先去洗个澡冷静一下再谈。
浴室里的水被开到了最大,哗啦啦地冲去了沈江河上头的烦躁,带回了他的冷静。
关心则乱,都多少年没这样气过了……
沈江河好笑地搓了一把脸上的水。
才六岁的小孩子,能知道什么。还不是谁和他说多了,他就信了谁。比起一年回不了几次家,信口就来的自己,觉得那些常来往的外人更可信一点……也正常。
而他们家这情况,没了许奶奶,还有赵奶奶,钱奶奶,孙奶奶……
那么,自己要说么……
浴室如大雨迸溅的水流中,沈江河陷入了犹豫。
而沈江河却不知,此时在水流声的遮掩下,外头的卧室门一开一关,事情已经奔向了完全不可控的方向。
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的沈江河一身清爽地打开了浴室门,外面的卧室……一片漆黑。
勇气这个东西,稍纵即逝,沈江河借着浴室的微光看
向沈子霖那张床上鼓起的明显还在动的被子包,微抬了点声音:“沈子霖。”
下一秒,被子包静止了。
“沈子霖,我都看到你在动了,干什么装睡?”沈江河叹了一口气,想了想拿起了浴室旁边柜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又反手带上了浴室门。
唯一的漏光之处被关上,卧室里是一片安静的黑。
沈江河倒觉得,黑得挺好。他下面要说的话虽说挺正经一事吧,但是和儿子亮亮堂堂面对面站着,还真……有一点点难开口。这样就挺好,尴尬和不自然都会被黑暗吞掉,只要有效的内容会被听到就行。
“沈子霖,你出生之后我就去做了一个手术。我只想要你这一个孩子。不管我以后有没有女朋友,我都不可能再有别的孩子了。你就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什么是手术?”黑暗中从前方的床铺上传来稚嫩好奇的声音。
“绝育手术……嗯?”已经在浴室考虑得很清楚演练过很多次的沈江河顺口并无隐瞒地答完,突然觉得不对。
怎么好像不是问“是什么手术”,而是再问“什么是手术”?
还有,那个声音……
大力拍亮的顶灯,明晃晃地照亮了床上两个竖起的小脑袋。沈江河顶着被乍亮灯光闪到的眼,看清了汪知知那张充满了羡慕和好奇的小脸。
沈江河握着杯子的手一颤,杯子落到了地上,咣当好大一声响,在他们不知处,惊醒了一个警觉的兔兔保护者。
这是幻觉!
不愿意接受现实的沈江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人还在,还出声提醒他杯子掉了……
真的,谢谢啊。
“知知啊……你怎么在这……”沈江河努力平静开口转移话题,现在只希望还小的知知没听清,没听懂,会迅速忘记他之前的那些话。
“我和爸爸吵架了。”汪知知一句带过自家的烦心事,迅速回到正题,“沈叔叔,手术是什么?是像孙悟空会的那些法术一样厉害的法术吗?绝育手术了就只能有一个孩子了吗?你可以对我爸爸做绝育手术吗?那我是不是就可以没有妹妹了!”
沈江河:“……”
这么多年,商界起起落落,风浪再大,竟不及此刻这深夜暴击。
“沈叔叔?你怎么不说话……不会是……”之前还说得一脸兴奋的汪知知突然顿了一下,脸色也一下子不好看了很多,“是不是我爸爸做了绝育手术,只能有一个孩子了,那个孩子会是我妹妹?我……我就……”
“知知,手术不是法术。是去医院做的!”沈子霖拉了汪知知一把。
沈江河欣慰了一点点,好歹自家崽……
“爸爸!绝育手术是随机留下一个孩子吗?那知知也可能会消失吗?你不要带汪伯伯去做绝育手术!这一半一半机会没有必要去赌,不合算!”沈子霖一把将汪知知往身后塞了塞。
沈江河:“……”算了,自家的崽也就六岁,不要抱有太多期待。
“不,我赌啊。万一留下的是我呢!”汪知知挣开沈子霖的束缚,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抓住了沈江河的睡裤腿。
“不是……”沈江河艰难开口,被迫准备开始医学讲解。
“不行!万一是你消失了怎么办!”沈子霖也跳下床,双手用力抓住汪知知的胳膊晃了晃。
“我也可能会留下啊!你不是说一半的机会吗?”被摇晃的汪知知开始摇晃沈江河的裤腿,“沈伯伯!沈伯伯!我愿意赌啊!我不要妹妹,我想要以前的爸爸妈妈!我想要以前喜欢我的爸爸妈妈呀!赢了我有爸爸妈妈,输了……输了没有我也没关系啊!反正现在我也不开心!一点也不开心!我没了就没了!”
别人家小小的崽,晃着自己的裤腿哭得嗷嗷的。
自家小小的崽,拉着别人家的崽憋红了眼睛。
沈江河深吸了一口气,这日子……啊啊啊啊!
“你们冷静一点,答应我,我们今晚的谈话,是我们二个人的秘密好吗?”沈江河硬着头皮把两个孩子抱坐到床边,开始了他人生最尴尬的一次谈话,“绝育手术是生孩子之前做的手术。现在就算把汪知知的爸爸拉去做这个手术,最多只能让他们家没有第二个孩子出生。汪知知不会消失,他的妹妹也不会消失的……”
小小的宝宝,太多的不懂。
关于秘密的谈话,还只是一个开始……
每个人,都有秘密。
不过,秘密这个东西,总是因为知道的人少,才能称之为秘密的。
夜渐深。
怀揣着许多秘密的程听言搂着同样满身秘密的小胖兔兔,暖呼呼地睡了。
被迫共享秘密的沈江河,正在努力让两个小小的宝明白,他正在说一件绝对不能被乱传出去的重要事件。
而……
“算了,别打了。这都好几个小时了,她要是醒着早接了,应该就是老年人睡得早。等明早吧,明早七点左右的时候你可以再打一次试试,老年人起得也早。”张进说着安慰的话,又提点道,“这样,你给她发条信息吧。也别说太详细的事情,这些事情都太复杂了,信息里说不清楚。你就说你有点急事找她,希望她看到信息之后能第一时间先给你回个电话。有这么多个未接来电,加上你的信息,不管还有多少人会找她,要是七点前她就起了,她应该会第一时间先给你回电话。”
刘琼芳捏着每个半小时打一次,已经打了好几次都无人接听的手机,也不知为什么总有种事情不会像张进说得这么轻松的感觉。
可是……好像的确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都这么晚了,总不能现在买票坐飞机回去吧……
那个城市……那个家……
刘琼芳一想到,心里就有种抵制感。事实上,对于和妈妈打电话这件事,她的抵制感也很强。
只是……没有办法了。
自己的确需要先联系到她,不只是因为张进说的那些理由。
张进口述,刘琼芳打字。
一条信息很快编辑了出来,只是张进口停了,刘琼芳的手却没停。
“你还在写……”张进微皱了眉头站起,想看刘琼芳还在写什么。
只还没走到人跟前呢,刘琼芳就偏了手机,一副防范的样子。
“我再说两句母女的私房话。”刘琼芳捂住了手机,看着张进轻声回道。
张进顿了一下,退回了椅子边,看着又开始闷头打字的刘琼芳,轻咳了一声:“行,你写。就是别透露太多,有些还是电话里说更好。你得信我,为了我们的以后,我总是要帮着你们的。做生不如做熟,你们家这些事我都知道,换个不知道的来,说不准还要多事对吧。”
都逃家这么多年了,还有母女私房话,谁信啊。
不过他只在乎结果,旁枝末节的,现在也不是管的时候。
【不管谁问你,问你什么,都不要说以前我和他的事情。求求你……】
刘琼芳看着手机上自己最后打出来的那行字,咬了一下唇,最终还是把【求求你】改成了【谢谢你】。
是她必须弯腰的时候了,可是她……好像还是没办法那样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