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遇一双眼直冒金星,一双眼在柳扶微和橙心身上打了几个来回转,都没能将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捋顺:“你……们刚刚谁还我……情根来着?”
橙心一摊手:“我可没在情根上动手脚,郎君总不至于还认不出我吧?”
“你,宝儿……是你?”兰遇手指一比柳扶微,“那为何我会将你错认为宝……”
事已至此,柳扶微心中亦觉抱歉,索性耐心解释道:“兰公子,当初为你种下情丝绕的是橙心。只是,她所用是我的发丝,后来又将你的情根暂寄存在我这儿,这段时日让你造成了一些幻觉和困扰,实在抱歉……”
兰遇惊愕地瞪大眼睛,像半截木头愣愣地戳在那儿,等他终于消化了她的话,一只手顿时筛糠:“敢情一直以来……我都被耍得团团转?你、你们都知道?就我像个傻子一样,每天对着根本不是我宝儿的宝儿牵肠挂肚?!”
柳扶微:“……”
橙心看他对柳扶微大呼小叫的,愀然不乐道:“兰遇,你要这般说,未免也就太过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我得了便宜还卖乖?!”
“第一,当初是你自己主动勾搭的我,我也付出了一片真心,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都得了三千金,还有什么损失嘛?”
“……”这话不止兰遇接不住,连柳扶微都觉得老脸一红,想提醒橙心倒也不比说得如此具体……
橙心道:“第二,如果没有我和我们家教主三番五次救你,你都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了,借你情根怎么了,又不是不还。”
“你……”
“第三,我家教主如此貌美如花,让你喊宝儿已经是你天大的福分了,你不偷着乐还要怪她,也太过不讲道理了吧?”
橙心说话的语速快过炒豆子,以至于连巧舌如簧的兰遇都呆了好几下:“……???”
柳扶微正犹豫着要怎么劝架可以不至于让他们俩掀翻玲珑阁的屋顶,忽尔腕间一紧,被司照径自拉开“战圈”。
本来她也不愿管这一摊桃花债,既然太孙殿下都“顺手牵羊”的将她拉出这乱斗的场面,逃之夭夭自是省事。只是越过长廊,听他们愈吵愈烈,柳扶微问:“这么把他们搁这儿,合适么?兰公子会不会大发雷霆,就把袖罗教的事给捅破……”
司照道:“除非他自己先认一个勾结妖道之罪。”
“……”
“既是他们的事,让他们自行解决。今夜兰遇就留在此处,等他们说过之后,我会再回来和他谈谈。”
柳扶微点了点头:“那现在……”
“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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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的夜依旧繁华。
两人行走在人群之中,一前一后,步伐不紧不慢。
大概是经过这一茬,先前弥漫在两人之间的那种冷战气氛消散不少。
柳扶微私心里也觉得方才那一顿火发得有些过激,经过这一夜下来,她能感觉到
太孙殿下所做种种,皆有保护自己之意。
哪怕是因为情根……依旧让人觉得暖心。
可惜,这条情根,她今夜是要归还的。
阿飞没有说错,太孙殿下的情根不同于常人,若是任凭这种摧枯拉朽之势在自己的心域里生长,想还的时候就真的还不成了。
只是,要如何开口呢?
夺他情根时,她还信誓旦旦表现出一副痴心不悔的样子,一脱离困境就说还,他一定觉得不对劲。
要是如实说自己体内尚有一条不知道是谁的情根……
一想到三日前司照问自己的三个问题,她不由地打了个寒噤——岂不是将“我只是利用你”暴露得淋漓尽致了?
不,不,不。
别的倒也罢,这三个谎可得烂在肚子里,打死也不能承认啊。
她垂首低眸跟在司照身后,因心中纷乱没注意到他顿足,脑门重重一磕他的后背。
原来已到了桥边。
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司照眉头微微一蹙。
上了小舟,岸上喧闹一片,只因两人都不说话,反而静得很。
就在她以为会像来时那样沉默到岸,司照忽道:“方才,我没有偏袒左少卿的意思。”
柳扶微慢了半拍,回过神:“啊,我晓得,是我自己太过敏感……”
“你会生气,也合情理。”
她怔住。
他说这句话时微微垂眸,语气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生硬,而带着温煦之意:“在得知你遇到那样的事,未能先顾及你的感受,是我有失。”
柳扶微讷讷不知怎么开口。
太孙殿下这是……在和她致歉么?
她竟慌了那么一时片刻,不觉以指绕着发梢:“没什么的,殿下,其实我……我这个人就是这个脾气,气头一上来口不择言的……”
他道:“能表达,未必是坏事。”
她绕发的指微微一僵。
他不再多说,只是凝视着她:“是否,还甚为介意选剑之事?”
“也不是甚为在意,只是,要说完全不在意,那也……”
司照沉默一瞬,道:“如鸿剑,是一件极为认主的法宝。就算当时席芳得到此剑,袖罗教也无法使用。”
她眨了眨眼,“那……席芳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要左殊同弃剑,不为其他,是要他失去对抗的能力,若当时左殊同弃剑,他既保不了你,也保不住在场其他人。”
柳扶微敛眸,静静颔首:“其实我爹也是这么说的……”
“还有一点。”司照道:“如鸿剑为天下第一剑,除了周身灵气之外,还能汲取更多,譬如煞气、阴气、怨气……甚至于伤痕、痛苦。”
柳扶微没听懂,朝他递去惑色。
“换而言之,纵然席芳对你下手,只要左殊同出剑够快,并同时与你接触,就能将你的伤痕转嫁到他自己身上。”
柳扶微
目光不移,端坐的身形也没动,闻言,只是钝住那么一下,然后道:“啊?”
司照道:“当日你脖颈上的伤痕很浅。”
“那是席芳对我手下留情了……”
“他们既要借你脱身,最多是避开要害处,手下太轻,达不到目的。”
柳扶微又静默了一刻,不知是没听懂还是不愿信:“这些都……只是殿下的猜测吧?我只听过剑能杀人斩魂,哪有这种逆天的……”
说到这里,她话音一止。她竟是忘了,皇太孙也曾是如鸿剑的主人。
司照道:“真相如何,你可自己去问左少卿。”
柳扶微眼睫颤动,但神色已比想象中平静许多。
她不轻不重地深吸一口气,稍稍别过头去,看五彩斑斓的灯火渐渐地远去了,只余零星几盏桥灯,如染了青烟水汽一般悬浮在半空中。
“殿下,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轻声问。
司照没立即接话。
其实在听她诉说选剑弃人时,他已隐约察觉到了左殊同的用意。
平心而论,这已是当时最能护全她的法子了。
有那么一时半刻,司照并不愿将心中猜测告诉她,可想到她握着拳头说“人人都有弃我的理由”时的神色,他又实在于心不忍。
司照将种种复杂心绪压下,平静地道:“若见到了你心上的刺还视若无睹,那我的情根,你岂非白夺了?”
柳扶微目光不由得向他转了回来。
褪去了外袍的太孙殿下,显出清隽颀长的身姿,粼粼波光如同一层银色的轻纱披在他的身上,在原本容雅的气韵又增添了一层清华之气。
他瞅她怔怔不说话:“你怎么好像更不开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