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孙殿下怎会没有人敢爱?
她就……
柳扶微的心陡然慢了一瞬。
是啊,太子固然可恨,可我呢?
当初在神庙,我痛斥司照的宽厚仁慈,可我不也因为左钰受了伤,就怨怼司照这里不足、那里有失,理所当然地认为,既然是太孙殿下……就应当宽容、仁和么?
我因他凶我、吓我而委屈不已,可曾关心他因何心焦、为何失控?
连他发了几日烧都不知道。
某处心弦被猝不及防地一拨。
是内疚,又不仅仅是内疚,有那么一瞬间,大脑像是不堪心脏负重陷入空白,没由来的逃避本能携着闷窒的钝感徐徐而至。
可太孙殿下离自己这样的近,近到浓墨重彩,近到无法忽视。
她迫自己往下细究——如近日种种古怪之处——若说上次胸闷是因令焰,今日又是为何?
不止是太孙殿下,左钰也哪里不对。他向来谨慎,为何转头会把一线牵弄丢?
最奇怪的是,当下的她,居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甚至在太子出现的前一刻,脑海里依旧盛满了对太孙殿下的不满。
她心中一时迷惘:当初与殿下共灭天地熔炉阵时,她与殿下也不过几日之交,甚至都生出了愿与他共同赴死的心境……为何回到长安,两人越走越近,她更是如愿以偿得到了太孙的庇佑,反而瞻前顾后、时而依赖成性、时而疏离质疑呢?
莫非是飞花又在她心树里动了土?
可这一切并非无迹可寻,诸般想法也确是出自她的本心。
破天书,是死境之中的良心发现。
夺情根,是危境之下的慌不择路,还情根,是危机解除的恻隐之心?
应嫁,是谎言堆叠之下的顺势而为,依附,是贪恋优待与宠溺,再不愿重回死境之初……
柳扶微向来自诩清醒,可这份清醒往往是她旁观别人之时,譬如她在戈望的心域里所看,只叹郁浓过于放纵,恨青泽不懂变通,更看不起戈望一叶障目以至酿成悲剧。
如今轮到自己,竟也觉得天地蒙尘,莫说辨清他人心意,就连自己都快要看不清自己。
儿时常听阿娘说:青山有雾冰雪寒心皆是寻常,唯有爱,才能使人不
辞青山,不辞冰雪。
可究竟,爱一个人至深是什么感受?
愿同他成婚,大胆地对他说“我爱慕你”,这是她所能想象到对待恋人该有的姿态了。
莫非,真如飞花所言,她的情根被限制,人间风月往往一时兴起,每每浅尝辄止,唯独无法真正共情,终此一生都无法真真正正的学会爱一个人?
司照的侧脸在掩映之下,光线飘逸迷离着,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抚平他眉间褶皱,指尖才触他眉心,便觉指尖一阵滚烫,只当他是升了温,去拧来湿布为他擦身。
然而才解开他的衣襟,便感到一阵异样的黑气,幽幽的像是能冷到人心里。
上一次给她同类气息的是在玄阳门中了魔种的戈望。
柳扶微心头一骇——是心魔!
“殿下,醒一醒,殿下?”
她轻轻拍着他的脸,摇晃他身,司照睫毛轻颤,双眼紧闭,怎么叫也叫不醒。
柳扶微当然明白,一旦走火入魔的后果不堪设想,急欲让卫岭唤人,走出两步,想起卫岭说了太孙的情况不宜让外边的人察觉,不觉止步。
等一等。身中心魔是因人之神魂迷失在心域之中,那我去殿下心中将他唤醒不就成了?
念头既起,她回身,掀开他的里衣衣襟,果然还是和上回一样将脉望藏在心口的小兜里。
沉甸甸的铜戒落到她手心时,淡淡荧光再起。她记得司照的话,断不能再让火鸦之流察觉,是以,一骨碌爬上殿下的床榻,放下床帐,钻进他的锦衾中。
被窝早已被太孙殿下“烤”得灼灼烘烘的,一埋进去,就被他身上独有的那种香气围裹,像浅淡的檀木和新鲜的榛果一块儿被碾碎,甘冽中带着微涩,很是好闻。
柳扶微情不自禁耳根一热。
尤其是这样面对面,同床同衾而躺,吐息近在咫尺间……等成婚后,是否就要日日夜夜同殿下这样同榻而寝了?
她心跳不觉加速,心道:阿微啊阿微,莫要本末倒置,殿下在生死边缘徘徊,你却在幻想来日……
于是急急闭眼,喃喃自语“救人为上”,顾不得去计较什么规矩体统矜持了——反正那种东西她也没有,手抚上他温热的胸膛上,默念心诀。
……不行。
紧张,进不去。
她想起当初进戈望心域,司照同她所说:外面的嘈杂与你无关,只管听自己的心。
柳扶微重新静心,似有一道风袭来,再掀开眼皮,低头看到双腿荡在高远深邃的苍穹当中。知进了太孙的灵域,都没来得及站稳,就感到这股风的威势——时而扯东时而扯西,像是不知方向肆意乱撞的狂魔,天与地都在这急遽之中乱转!
糟糕。比当时戈帅的心境还要惨烈,这简直不是即将产生心魔,而是正在走火入魔啊!
进入一个正在入魔的心域的危险,绝不亚于肉身处于天灾,若是被吞噬,那就大大不妙。
强烈的风压使得呼吸都变得困难,柳扶微试图去寻太孙的心树。
忽然间听到一股隆隆响动。
她蓦地回首。
身后,漫天海水仿佛涨潮至云端,百丈之高汹涌而来,未及眨眼,就感觉到整个人被侵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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