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拍她的头顶:“你读过叔本华的《论生存的痛苦与虚无吗》?”
叶颖慧摇头。
“‘人类痛苦的根源,首先是因为人想到了不在眼前的事情。经过思维的作用,所有一切都被增强了效果。也就是说,由于人有了思维,忧虑、恐惧和希望也就真正出现了。这些忧虑、恐惧和希望对人的折磨更甚于此刻现实的苦和乐。’”
詹子延淡淡地笑了笑:“我高中那会儿,看不到未来,也没有精力去思考未来,多读一天书,就多一天快乐。”
“在书里,我能过上千百种人生,不读书,我只能过我那糟糕的人生。”
“而且,我越读书,越能理解世人的无知、愚昧、偏见……也就越坚定自己的选择。”
“如果你实在担忧,我不会阻拦你放弃哲学。但我知道你很喜欢这门学科,放弃它,等于放弃近在眼前的快乐,放弃更多可能的人生,换来父母和自己的安心。”
“可你真的能永远安心吗?你真的能永远不去回想‘假如我当时继续读研,会不会过上不一样的生活?’吗?这也是你无法预测的未来。”
“所以,无论哪种选择,都有可能带给你痛苦。”
“我只是你人生的旁观者,你父母也是,最终如何选择,只能由你来决定。”
詹子延最后弯腰,看着她的眼睛说:“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好高骛远,这世上大多数人拼尽全力,也只是过上平凡安稳的一生而已,这没什么不好。”
“在地上望星空,和在高楼上望星空,会有落差,但都能看见星星。只有从不仰望星空的人,才觉得夜是漆黑的。”
回晋城的高铁上,詹子延异常地沉默。
骆恺南推了推他的眼镜:“刚才对着叶颖慧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不吭声了?”
詹子延好脾气地扶正了眼镜:“给学生灌鸡汤,是教师的基本技能之一。虽然有些话很不切实际,但陷入自我怀疑的学生,很多时候,需要的只是一句鼓励。”
“不像鸡汤。”骆恺南说,“我也觉得挺受用的。”
詹子延轻轻“嗯”了声,似乎心不在焉。
骆恺南没话找话:“对了,你说你去网吧打工过?你小时候流行什么游戏?”
詹子延想了想:“不记得了,我那会儿放学去,边做作业边当收银员,没干多久,就被同学发现了,告诉了老师。不管我怎么解释,他们认定我去那儿兼职是为了方便打游戏。网吧也怕惹上麻烦,就辞退了我。”
骆恺南:“你高中哪个学校?老师叫什么?”
詹子延一听就明白他要干什么:“你别又去揍老师……”
“又?”骆恺南挑眉,“你知道我那事?”
詹子延不小心说漏了嘴,只好承认:“嗯,听其他老师说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我答应了别人不能说。”骆恺南很认真地澄清,“我不会随便揍老师,更不会揍对象,你放心。”
“……?”
前半句与他还有点关系,后半句是怎么回事?
詹子延没往心里去:“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骆恺南安心了,接着问:“你放学去打工?不回宿舍,学校不管吗?”
“当然管,所以我高中就住在外边了,租了间地下室,便宜,和住宿费差不多,我一直住到考上晋大研究生那年,才搬去其他地方。”
那就是整整七年了。
骆恺南追问:“是什么样的地下室?”
詹子延缄默少时,说:“就是普通的地下室。”
狭小得像老鼠笼,墙壁斑驳,发霉潮湿,铺在水泥地上的被褥永远是冰凉的。没有窗户没有空调没有灯没有电,总是一片漆黑,只能用房东施舍的一盏旧台灯,白天带到学校去充电,晚上再带回来挑灯夜读。
如今那盏台灯被放在了卧室床头,提醒他当下生活的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