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夫人以为她听错了,见夫君失态,禁不住在心里感慨,不愧是当今长子先帝嫡孙。
卫长君失笑:“你替他管家,家中粮食自然是你的。”指着南边一片地,“他人在长安,你说地里没见着粮食,他还能说见着了?”
小太子张了张口,还可以这样啊。
卫长君:“打他需要出兵,还得拿钱买兵器,上了战场还有可能死人。汉人死了,家中田地谁种?这么一算是不是不打比打合算?”
小太子连连点头。
“我们之所以打匈奴,是因为我们问过匈奴要不要搬到长安,给他们房子和粮食,他们不会种地,我们派人种。匈奴不愿意,反而打我们。”卫长君想起一件事,“以前把汉家女儿嫁过去,跟他们结亲,他们前脚把人接走,后脚就杀了我们许多人。”
饶是小太子已经知道匈奴凶残,也没想到这么不讲道理。
“好比长姊嫁给阿奴兄,阿奴兄还打我?”小太子问。
几人不由地点头。
小太子满脸惊讶地望着窦婴夫人:“你也知道啊?”
窦婴夫人叹气:“早些年我总担心一觉醒来匈奴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
如果卫长君一个人这样说,机灵的小太子或许会怀疑大舅哄他。窦婴看起来好像很难过,小太子终于明白为何匈奴非打不可。
霍去病行军快,过了长城没几日就发现匈奴踪迹。霍去病要一鼓作气。阿奴拦住,不急不慢地叫火头军支锅做饭,然后睡觉。翌日,战马急的打转,许多人怒问阿奴是不是怂了。阿奴才同意追击匈奴。
除了他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以至于见着匈奴红了眼,一万人的气势像十万人。匈奴已知卫青的外甥霍去病也是个天降煞神,看到“霍”字旗瞬间降了一半。试图逃走的部落首领被饿极了的汉军斩杀殆尽。
自打入伍霍去病越来越像卫青,气质硬,长得棱角分明。阿奴长得软,气质像卫长君,阿奴安抚投降的匈奴人,缴了兵器,派人送他们入关。
赵破奴担心他们跑了,建议押着他们前进。
阿奴不赞同。
阿奴跟朔方匈奴俘虏学过几句匈奴话,用匈奴话告诉他们,可以杀了汉军逃跑,可要是再被霍去病找到,就没有这么好的事了。”
卫青带兵还有迹可循。霍去病神出鬼没,俘虏哪敢跑。
阿奴跟霍去病吵一架休息两天,大军开拔,过了焉支山,急行军上千里,弓用尽,刀剑钝了,死伤过半,俘虏太多,不得不班师回朝。
抵达边关,伤员休养,俘虏送往京师,不着急了,霍去病回过味,问阿奴:“先前你磨磨唧唧故意的?”
阿奴佯装不懂:“说什么呢?”
“你说呢?”
阿奴:“忘了临出发前郎君怎么说的?我们是人,马也不是铁打的。”
“以前怎么不见你听我大舅的话?”
这一战不算俘虏辎重,斩首就有近万人。阿奴很满意,不介意被他挤兑几句:“以前只有八百多人。再说了,匈奴俘虏说了方圆百里没有别的部落,我们可以放心地歇一天,还急什么?就算一天杀一万人,十天半月也杀不完。”
“下次提前告诉我一声。这次要不是我拦着,你还得娶长公主,没到焉支山你就被人绑了。”
阿奴摇头:“不敢。顶多背地里骂我几句。对了,陛下说下次出兵是近日,还是过了三伏天?”
“三伏天前班师回朝。”
阿奴顿时感到浑身疲惫,早知道就跟赵破奴一起留在边关。
霍去病瞥他一眼:“想都不要想。因为你我差点被骂不配为主将。”
“一个个见着匈奴就跟见着侯爵似的,哪还记得战术。”阿奴摇头,“我不这么做,死伤更多。就算你说违令者斩,他们也不可能听令行事。”
听到“死伤”霍去病心里不好受。
此行只有万人,天天一块用饭,即便很多人没说过话,霍去病也见过。那些熟悉的面孔留在草原,霍去病很难过:“以后草原上没了匈奴,我们就把他们的尸骨带回来吧。”
阿奴:“回头叫陛下在那边设郡县,自有汉家儿女祭拜他们。”
“终归不是故乡。”
“到处是乡音,怎么不是故乡?”
霍去病说不过他,打马越过他。
前年跟着卫青,粮草无需霍去病操心,他手下八百多人很好调遣,霍去病真不觉着累。如今身为万人主将——骠骑将军,饭前都得问问还有多少粮食,以至于霍去病不想承认,回到茂陵也没心思逗弟弟,嫌无聊了。他和阿奴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五天才歇过乏。
霍去病的伙伴弓马娴熟,只受轻伤。战死沙场的多是身体不够强健,骑术不如他的兵卒。这些人多来自穷苦人家。
二人歇过乏就进宫,请陛下尽快把抚恤金发下去。俘获很多辎重,其中皮毛堆成小山,阿奴就问陛下要不要,不要赏他。
刘彻:“你家有棉花,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阿奴想和抚恤金一起送给未亡人。
刘彻不是不舍得,抚恤金是统一的,这次赏了皮毛,下次没有赏什么。刘彻就问阿奴有没有替他考虑过。
阿奴点头:“所以叫陛下赏微臣,经微臣的手发下去。下次有人提起这事,陛下尽管推到微臣身上。”
“你倒是善良。”
阿奴:“郎君教得好。不是郎君心善也没有微臣的今天。”
刘彻抬抬手:“除了金银玉器和兵器,全赏你了。”
“谢陛下。”阿奴得了重赏不缺钱,那些皮毛衣物他一样没留。匈奴俘虏交给朝廷后,押俘虏回来的兵卒闲下来,阿奴叫他们亲自送去。
这些人回来又歇几日,朝廷准备了粮草,补了近万人,阿奴和霍去病出发。刘彻先前不放心霍去病独自掌兵,不是怕他全军覆没,而是担心他杀疯了不知道回来。
如今知道他没疯过,阿奴也能独自领兵,就给阿奴五千人。
阿奴不禁咂舌。
刘彻奇怪:“不敢带兵?”
“都说微臣怂,谁听微臣的啊?”阿奴不禁问。
刘彻:“那是你的事。”
二人跟赵破奴汇合,霍去病带一万人,阿奴五千,分路进军。
刘彻说是那么说,其实也怕阿奴无法服众。军中兵将多佩服敢打干杀的,比如李广。很少有人懂计谋。阿奴才二十岁,跟老谋深算无关,刘彻当众夸他,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兵将也会觉着老丈人看中女婿。所以刘彻叫公孙敖为副将。
公孙敖比阿奴大十来岁,又随卫青多次出兵匈奴,在军中颇有威望。
殊不知公孙敖很相信阿奴,盖因他是卫长君亲手带大的孩子。
按照约定时间同霍去病的一万人汇合,其中几千人暗暗可惜卫寄奴怎么没迷路。有他跟着搅合,又不能痛痛快快杀匈奴。
阿奴没叫那几千人失望,不止一次跟霍去病大吵,吵到祁连山,杀了三万五千多人,擒获王子、阏氏几十人,汉军损失近两成,两人可能因此伤心,这才和睦相处。
公孙敖担心的心快跳出来了。
返回途中说什么也不跟他俩一块。
赵破奴发现公孙敖每每看到阿奴和霍去病都一言难尽:“放心,他俩只是意见不合,打不起来。”
“你好像习惯了。”
赵破奴:“不是。上一次阿奴不着急,去病想早点回去,俩人就吵过。”说到此摇摇头,“其实阿奴过于谨慎,去病又担心碰到匈奴主力,不能两全他俩才吵。要是一人有五万人,他俩只会比谁杀敌多。”
公孙敖:“阿奴担心冒进中计?”
赵破奴点头。
“要是这样阿奴谨慎过了。草原上一马平川,什么圈套看不清。”
赵破奴:“担心碰上匈奴主力。”
公孙敖摇头:“不是迎头碰上的话很难遇到。主力留下的痕迹跟小股匈奴不一样。那样只能说天要亡我们。”
赵破奴想想也是:“不知道陛下这次怎么赏去病和阿奴。”
“肯定重赏。”公孙敖羡慕,但也只是羡慕。换成他领兵一万五千人,可不敢走一路杀一路,只是俘虏就有近三千人。具体多少人只有霍去病和阿奴清楚。公孙敖头一次来回奔袭几千里,太累了没心思问。不过他没忘记提醒霍去病禀报长安。
刘彻收到捷报当真震惊。哪怕没有斩杀几万人,只是俘虏以及那些王子、阏氏也足够朝野震惊。
没了首领部落一定会大乱。好比卫长君说的,他们争权相残,死伤可能比被汉军斩杀的还多。
翌日,刘彻策马前往秦岭告诉卫长君这一好消息。
卫长君只关心汉军伤亡人数。
刘彻直言:“死不足五千。”
“那也不少了。”卫长君提醒,“皆是精兵。”
刘彻嫌弃:“那你可知仅此一次,大汉西北方的匈奴可能绝迹了。”
“想什么呢?”卫长君接过捷报,“看到没有,去病可惜没抓到浑邪王。有王在还愁没兵?陛下,我要是你,发诏边关,降汉者优待。要屋给屋,要粮给粮,也可以居住繁华长安,娶汉家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