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烬述眼神扫过弹幕,更好奇这法事做了什么。
“先生说什么了?”大海追问。
“先生说,我们的风水被头舟村破了,他们在山脚下,我们在山窝中,我们漏出去的气正好能养他们。既然这样,那我们不如就把一样东西堆到最大,让它往外漏。”
“但是先生也提了,这招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到时候的结局只会是两败俱伤,”四婶摇摇头,“当时大家都顾不得那么多,满脑子都是我们年收成不好,头舟村却年顺风顺水,要报复回去,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这招。”
“先生没想到这么说我们还会同意,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最后抵不住大家苦苦相求,只好说覆水难收,既然做了这个决定,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不要再去找他了。”
“所以……”白烬述若有所思。
这天气就是最后他们选择“漏”出去的那个东西?
而这次村长说的“拼了老命请来”,指的是重新把这个先生请了回来?
“头几年,法事做完之后,我们这里确实好了不少,头舟村的孙子也终于尝到了苦果,”四叔叹了一口气,“但好景不长,这天气你们也知道,不是人能受得了的,没多少年,头舟村就出现了一场大火。”
“当时这事闹的很大,半夜起火,火光大的照亮了半边天,我们整个村子当时都醒来了。”
火势大的惊人,层层热浪透过山腰往上蹿,站在村子边缘的山崖上,能感受到下方扑面而来的热浪。
火势太大,没人敢靠近,也救不回来,等到第二天早上火光减弱,有人敢靠近的时候,整个头舟村都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由于火势是在半夜发生的,整个头舟村都没一个人能逃出来,只有几个当天晚上不在村子里去镇上办事的小辈逃过了一劫。偌大一个村庄,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废墟,几百口人只剩下了四人还活着。
“那天晚上……”四叔声音艰涩,“大家、大家都傻了。”
没有人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就算是再想要对面遭报应,他们所能想到的也不过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选择了“漏”出去这个天气,也不过是为了让对面也年大旱而已。
谁都没想到,“漏”出去的火,最终真的造就了一场大火,直接收走了几百人的姓名。
“那个夏天……整个村子的人都没敢下山一步,”四叔的沉默片刻,从兜里掏出来一管旱烟想抽,又在意识到现在是在祠堂里后猛地顿住,“头舟村的位置就在我们下山的必经之路上,两村关系闹得僵的时候,他们甚至在道路中间设卡拦截,现在整个村子变成了灰烬,只要下山,就能看见那片焦黑的废墟。”
整个头舟村所有人都死了,外人不清楚为什么在夏天会半夜起火,只能纷纷猜测是不是头舟村内哪家人还用的油灯,半夜睡觉忘了关,最后导致了这场灾难。
但这理由说服的过去外人,却说服不了那几个去镇上办事回来之后发现村庄起火的小辈。
他们简称村里没人用油灯,半夜起火一定是人为纵火,但头舟村位置偏僻,唯一一个和他们挨着的村庄也只有山上的舟浮村,舟浮村和头舟村积怨已久,那时候头舟村刻意在路上设了卡,阻挡舟浮村的人往下,所以这怀疑一说出来,就被外人骂了回去。
平时这两村之间积怨甚久牵扯广泛大家都知道,也不插手,但这次你们头舟村忽然起了大火,还要把责任赖到舟浮村身上,谁不知道你们设的那个卡就算是在白天想要翻过去也要费好大功夫,晚上黑灯瞎火的,怎么可能过得去。
这唯一接近真相的猜测,就这样在外人的讨论中被定义为了最没有可能的一项。
“这事太严重,死了几百号人,没人敢去给那个先生提,后来我们重新开了一条山路,避开了头舟村的位置,也就是你们现在走的路,”四婶低声说,“那时候头舟村没了,给了我们当头一棒,参与了这件事的更是把先生的话当成了金科玉律,就连你们,我们也从来没有提起过,本来我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然而……”
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
在头舟村没了的第一年,舟浮村的人们忽然发现,天气热了起来。
当时大家都只以为是夏天变热了,也没多当回事,但到了冬天,古怪的事情发生了。
“往年冬天都是下雪的,但是那年冬天,别的地方下雪的时候,我们忽然下起了雨。”
雪和雨之间,区别无外乎是温度的高低,雪变成了雨,那只能是区域温度升高了。
“自此以后,我们这里就开始一年比一年热……”四叔手指捻着旱烟中的烟草,凑到鼻子边提神,“大家心知肚明怎么回事,但是没一个人提。”
他们选择了让“火”溢出来,现在没了能够接收这些多出来的“火”的头舟村,这些“火”自然就落在了他们自己头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舟浮村越来越热,气候越来越古怪,新出生的孩子们不知道这件往事,只以为自己生存的地方生来就是这样。
而那些当初在大旱年时起的用来祈望水源的“江河湖海”名字也变了样子。
开门的“小韩”,现在想来,恐怕不是“韩”,而是“寒”。
他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让天气回归正常。
现在看,这当然失败了。
在二十几年后,浮舟村当年参与了这件事的人,终于决定再去讲那个先生请回来。
当初是村长的“二伯”早就去世了,现任的村长和几个老热拉着老脸,重新说通了先生,找了村里脚程最好的小辈去请他回来处理,却没想到,先生死在了答应他们求助后的几天。
死亡方式还是非常奇怪的失足跌落山崖。
不怪当初参与了这件事的村民们人心惶惶。
毕竟先生说过,做这种事他也会损阴德,现在既然先生死了,那他们不也快了?
那可是几百条人命,平摊到大家身上,也就差不多一人背一条吧。
几个完全不知道内情的大小伙子听完这个事,嘴都长大了。
“不是……四叔四婶子,”大江瞠目结舌了半天,“你们……你们不是编故事骗我们的吧?”
“这头舟村,我们听都没听过啊,去镇子里的时候也没见别人提过!”
“提那干嘛?”四婶子拧眉,“一村子几百号一晚上就全部烧成碳了,谁没事干提这个,也不嫌晦气?”
这倒确实。
这种惨案,除了遇见相似的事情或者案件,平时少见有人提起。
“那……”大江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大海赶紧拉了一把,抢过了话头,“那现在这先生走了,我们怎么办?”
“不知道……”短短十几分钟,四叔的脚下就撒满了被他从旱烟里面抠出来的烟草,“看村长……怎么办吧。”
大家都没了主心骨,谁也不清楚要怎么办。
当初做了这个局的是那个先生,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在就算能找到其他人来,新来的这个先生,能解了上个先生说“覆水难收”的局吗?
不远处,和溪哥单独对话后的村长终于点了点头,用拐杖敲了敲地面。
“笃笃”两声,声音不大,整个乱成一团的祠堂却瞬间安静了下来。
“各位,”村长的声音沙哑了不少,“当年的那个先生已经去了,但溪小子回来的时候,遇上了个新的先生。”
“来,”他温和地拍了拍溪哥的肩膀,“你来说。”
溪哥被他推到前面,盯着几百号人的灼灼视线,有点紧张:“我从山上下来,遇见……遇见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老人,身上带着很多东西,看起来很重。”
“那条山路上就一条道,我就想着反正通行,我年轻力壮,帮帮老人是应该的,就上去主动帮他提东西,”溪哥眼神尴尬地定在面前的地上一动不动,“走了很长一条路,快到山脚下的时候,那个老人开口说谢谢我,他就在这里转弯了。”
“当时那个路上没有其他岔路口,我还以为他记错了,就说这只有一条路,结果他说不,这里是个岔路口,只是那条路我看不见而已,那个路通向的是一个曾经有,但是现在没了的村子。”
这话一出,其他小辈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刚刚听完了那个故事的大家却瞬间明白这是在说什么。
那个老人说的村子,怕是头舟村。
但这就奇怪了。
要是说这老人是当年头舟村里活下来的那几个小辈,那时间对不上,但要是说这老人是不知道头舟村发生了什么,前来寻亲或者干其他什么的老者,那他又知道头舟村早就没了。
显然,当时直面老人的溪哥也不知所谓。
“我当时很茫然,就问他这里哪有村子,这条路往上走,只有我们舟浮村一个村,”溪哥继续开口,“但那老人很笃定,他说有的,而且我和这村子渊源不浅,我应该知道的。”
周围响起不少窃窃私语声。
“安静!”村长跺了跺拐杖,“听溪小子讲完!”
人群安静下来。
“我当时很茫然,”溪哥挠挠头,“但是也没想太多,就说那您去吧,我这就回村了。”
“结果没想到,那个一路上一言不发的老人忽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说他本来不想帮我的,但是我是个善心人,所以他破一次例,问我是不是去找人,但是找的那个死了。”
“我当时就愣住了,那老人还继续说,说我找的那个人知道自己要死了,他在答应我们要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死的那么快,还没等动身就被找了过来。要是你们不找个办法的话,那下一个死的就是村里所有人。”
溪哥的脸上,那种迷茫和不知所谓做不了假,老人沉默片刻,语重心长道:“我看你也是个不知道的,我跟你说也说不清楚,这样吧,过几天我会上你们村里,来解决这件事,但是有些东西,你们要提前准备好。”
“那老人念了很多东西,又杂又乱,我听过一遍之后觉得自己记不下来,又觉得他莫名其妙,正想再问,人就不见了,”溪哥顿了顿,“然后我回想了一下,发现他说的那些东西,我居然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是刻在了脑子里一样。”
溪哥念出了一串非常古怪的物品清单。
“黄布十一尺,红布十一尺,红蜡两百二十支。红色缎面十一尺,棕色棉布两尺,玉米榛十斤。”
“五色纸各百张,佛像百支,馒头五个。”
“降香、木香、藿香、檀香各六两,新红半斤。”
随着他报出的清单,周围人的表情逐渐变换,有人的脸上是茫然,有人的脸上是恍然大悟,还有人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龙须株、双支头花一株、鬼见愁五个……”
“没有打过鸣的童子鸡一只,没有拉过磨的牛一头,没有剪过角的羊一头。”
“黑狗毛……一撮。”
“这个清单……”四叔脸上全是震惊,声音都不自觉变大了,“这个清单我记得!”
四婶的眼睛里也满溢着不可置信:“这不就是当初那个先生给的清单吗?”
这话一出,白烬述就看见整个祠堂中的长辈们就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一样,“轰”地一下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