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三更已过,张清萍仍旧依在栏杆处,目光悠悠地望着安静的府门,希望有人能推开那扇门。但她等候许久,仍旧是丁点动静都无。丫鬟芝怡心疼自家小姐,将滚了毛边的斗篷,披在张清萍肩头,轻声劝慰道:“夫人,莫要再等了。自你与老爷成亲后,陆指挥使就再也没有回过府。何况,若是让陆老爷看见了,定然也是不喜的。”
张清萍眉眼中闪过嫌恶,叮嘱芝怡道:“不要唤我夫人,我本要嫁的人,是陆渊回才是……若不是……”
若不是她家中人看不起陆渊回满手鲜血的可怖模样,这才打着为她好的名号,寻了京中家境显赫的陆家。听闻陆老爷丧妻,便威逼利诱,甚至以张清萍母亲的性命相要挟,若是她不嫁给陆老爷做继室,她生身母亲,便要自缢在家中。
张清萍百般无奈,只得点了头。她母亲攥着她的手,声音温和:“清萍,娘亲不会害你的。那陆渊回手上沾染了多少人命,造了数不清的杀孽,你嫁给他,日后若是惹上了仇家,连性命都保不住啊。陆老爷虽然年纪大些,但他性子儒雅,与你很是相衬。你平日里不是喜欢琴棋书画,到了陆家,想要看什么墨宝没有?”
张清萍眼中带着恨意,松开张母的手:“我既同意了这门婚事,娘亲便不必多说。”
但当张清萍嫁给陆老爷,才知道陆渊回,竟然是陆老爷的儿子。这何等荒谬?原本张清萍是要成为陆渊回的妻子,如今——却变成了继母。这般错嫁,叫张清萍如何能接受。连三朝回门时,张清萍都忍不住诘问母亲。
张母看她这副模样,还是没有放下陆渊回,日后这般和陆老爷过日子,也不会如意。张母狠下心来,试图打破张清萍的最后一丝幻想:“你怨恨娘亲,我心中知道。可是清萍,你倾慕陆渊回,但他对你可是一般的心思?”
不待张清萍承认,张母便继续说道:“陆渊回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下属无数。他若是真心对你情深不移,便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他父亲。清萍,纵使陆渊回待你有情,但那情意只是淡淡,不像你若想象的那般,情意绵绵。”
张清萍红着眼睛,罕见地发了很大的脾气。她不相信张母所说的一切,明明她和陆渊回是两情相悦。
张清萍初次见到陆渊回,是在一场女儿宴上。陆渊回身穿御赐的飞鱼服,腰间门佩戴一柄绣春刀。他眉眼淡淡地说着,要缉拿要犯,说罢这简单的一句话,便不再解释。锦衣卫的雷厉风行,可吓坏了不少女儿宴会上的贵女,张清萍自然也是怕的。可当那凶徒为了活命,将刀放置在张清萍的脖颈间门,叫嚣着,若是锦衣卫不放他一马,便要带着张清萍一起去赴死。
但无情如陆渊回,又怎么会被这番话语所威胁。陆渊回拿起弓弩,不过片刻,那弩箭便射穿了要犯的脖颈。张清萍吓得瘫倒在地,抬起眼睛,却只能看到陆渊回远去的背影。
此后便是再相见,张清萍忍着心中的恐惧,接近陆渊回。她见识到了,旁人都不知道的,陆渊回的另外一面。张清萍本以为,她和陆渊回会成为夫妻,白头到老,但这一切都被这场错误的婚事毁了。
在陆府,张清萍见到陆渊回时,便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奔向他。但陆老爷拉住了张清萍的手腕,冷声道:“夫人慎重,莫要丢了体面。”
张清萍只犹豫了片刻,便再看不见陆渊回的身影。她有意在府中打探,却听闻陆渊回整日宿在北镇抚司,并无时间门回来。
芝怡得了张母叮嘱,自然要再劝。但当她看到一抹人影,连忙俯身,手掌轻扯着张清萍的衣袖:“夫人,是老爷……”
张清萍看到陆老爷,眉眼紧皱,不顾及芝怡的眼神劝阻,转身离开了。
芝怡慌忙解释道:“夫人是心情不好,不是因为老爷……”
陆老爷面色温和:“夜深了,你劝慰夫人早些休息,莫要伤了身子。”
芝怡忙点头应是,起身追赶张清萍的身影,心中暗道:陆老爷性情温和,可比那个凶神恶煞的陆渊回好多了,小姐怎么就看不清呢。此外,纵使陆渊回千好百好,小姐成了陆渊回的继母,两人便再无可能,小姐不如好生过日子,何苦这般为难自己。
北镇抚司。
陆渊回解开浸满了雨水的油帔,露出朱红色的飞鱼服,劲腰处有暗纹浮动。龙头鱼身的绣样,穿在陆渊回身上,配着他那副冷淡的表情,倒是显得有些诡谲。
天子所养的锦衣卫,皆是精挑细选的,身量要高大,身姿要俊逸,待陛下之心,势必要忠诚无二。为了确保忠心,这些锦衣卫中,孤儿占据大多数。他们无父无母,想要好生过活,只能听命于天子,才能享受权力和威严。
魏茂便是其中一个,他身世孤苦,在世间门并无亲戚可依靠,因此养成了内敛的性子。魏茂不喜说话,多是沉默,但他是陆渊回最好的下属之一,极其听从陆渊回的指令。陆渊回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待魏茂也有几分情意。
因此,在听到众人提出魏茂时,陆渊回便耳尖微动。
“魏茂去了何处,怎么不见他回北镇抚司?”
“他刚刚成亲,一办完差事,便匆匆回家去了。”
“成亲?是哪家的女子?”
“街边货郎的女儿,魏茂帮过她驱赶恶人,两人便相识了。魏茂极喜他妻子,这几日,我总看到他拿着一方手帕出神,那帕子上绣着宝扇二字,或许便是他妻子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