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纱因风而起,抚弄着宝扇单薄的脊背。轻纱的颜色,同宝扇身上的衣裙一般,是淡雅的梨花茭白。宝扇纤细的腰肢,被轻纱笼罩着,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掌,在拢着不盈一握的腰肢。
直到一曲钟了,宝扇伸出素手,解开腰肢上的薄纱。她好似随意一般,将绵软蓬松的薄纱,松松垮垮地缠绕在霜色的皓腕处。
宝扇脚步轻移,上前了两步,她轻俯腰肢,柔声道:“唯愿陛下圣安。”
极其普通的恭贺言辞,甚至有些俗气。但经过宝扇这般怯怯地道出,褚伯玉的心中,竟泛起波澜。
褚伯玉抬起眼眸,只见宝扇细腰微弯,姿态恭敬,连悄悄抬眸的动作,都未做出。褚伯玉将酒樽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表面上平静无比,但若是细听,则是有些发颤。
“赏。”
闻言,宝扇身子微动,一时间忘记了如何动作。还是乐娘走上前去,拉着宝扇的柔荑,向褚伯玉谢恩。
献舞结束,宝扇离开了人前。但宴会中,关于宝扇的议论声音,却并未停下。
有人面露醺意,身形微晃,显然是已经喝醉了。他伸出手掌,两掌合拢,围成一个纤细的圆圈,嘴里啧啧称奇道:“那方才的舞姬,腰肢有这么……细,我一只手掌便能将她握在怀里。听闻习舞者,身子柔韧,在床笫之间,也定然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喜罢。”
在他身边的,皆是男子,闻言都露出了然的笑意。唯有坐在轮椅上的恭王褚时,神色淡淡。他温声提醒道:“邓大夫还是慎言为好,那女子虽为舞姬,毕竟是陛下身边之人,岂容你我随口议论。”
邓大夫本就看不惯褚时温润如玉的假面,褚时身为淑妃之子,能安稳度日已经不易。依照邓大夫看来,褚时便该夹着尾巴,缩头缩脑地过活才是。但看着褚时面容俊朗,衣衫整洁,半点自惭形秽的卑微姿态都无,除了双腿有疾,褚时倒比他这个两朝大夫,还要引人瞩目。
邓大夫早已经摸清了褚伯玉的脾气,在他眼中,褚伯玉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倘若不是有钟太后坐镇朝堂,依褚伯玉温吞的性子,朝廷怕是早就乱了套了。因此,邓大夫并不担心,褚伯玉会因为一个舞姬,责备于他。
邓大夫冷眼看着褚时,面带讥讽:“我调笑又如何,舞姬生来便不是让人取乐的玩意儿吗?恭王是做缩头乌龟久了,便将自己的待人处事,搬到我头上来了。纵使我今日向陛下请旨,将那舞姬要到府上,又有何妨?”
说罢,邓大夫便不顾及身旁众人的阻挠,踉跄着走到正殿中央,拱手行礼道:“陛下。”
满殿寂静,只听得邓大夫的扬声请求。
“方才那只舞,只让臣魂牵梦绕,恐怕回到府中也是夜不能寐。臣请陛下,将那舞姬,赏赐给臣做妾室罢。”
众人皆知,邓大夫年岁不小,却是个好色之徒,闻言纷纷调侃起来。但褚伯玉没有应声,只目光沉沉地望着邓大夫。诸多臣子察觉异样,皆匆匆停止了调侃,脸上布满肃然之色。褚时眉眼舒展,他举起酒樽,轻酌了半口。扬起的宽袖,遮掩住褚时嘴角清浅的笑意。
邓大夫跪在冰凉的地面,却迟迟听不到褚伯玉唤他起来。酒意涌上脑袋,邓大夫口不择言道:“莫不是那舞姬方才献舞,也迷惑了陛下的心神。臣不会赏舞,只觉得那细腰,纤腿,若是好生把玩……”
众目睽睽之下,邓大夫竟然当众教导褚伯玉,如何狭玩舞姬。
有与邓大夫相识的臣子,恨不得冲上前去,捂住邓大夫的嘴巴。他们皆看出来,褚伯玉待那舞姬,不说喜欢,约莫总是有几分心思的。哪个男子,会喜欢旁人对自己心悦的女子,浮想联翩。
何况这是天子。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褚伯玉并没有动怒,他轻扬嘴角,瞧着是极欢喜的。
不等众臣松口气,便听到褚伯玉温声说道:“邓大夫如此精通狭弄之艺,不妨去南风楼,好生传授一番。”
几个侍卫得令,便将醉意醺然的邓大夫,带出皇宫,往南风楼去了。
众人还未从这变故中,回过神来。这会儿听到重新奏起的乐曲,才堪堪想到:南风楼?那不是蓄养小倌的风月之地吗,邓大夫去了那里,可是名声尽毁……
分明陛下没有动怒,脸上还露出笑意,却转身就将邓大夫,送去了南风楼,这着实让众人想不明白。
宴会结束,众人齐齐散开。
宫侍见褚时行动不便,想要上前搀扶,却撞上了褚时冰冷的目光,如同朔雪寒风,宫侍身子一凛,再看去时,褚时双眸噙着温意,轻声婉拒道:“轮椅笨重,我自己就可,不必劳烦你。”
说罢,褚时便双手转动轮子,动作缓慢,却条理不紊地从席位上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