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高声唤着“山神大人”的村民们,见到了千葑这副妖怪模样,顿时吓得两腿发颤,口中喃喃道:“妖……物。”
千葑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凛冽的呼啸声音,鼻子两旁的胡须,在微微抖动。此时分明是深夜,明月高悬,千葑却觉得周身都被灼热的日光,炙烤一般。他很快便发觉了,是游东君手掌中,握着的那枚罗盘的古怪。千葑扭动脑袋,发出咔嚓的声响,他全然抛掉了伪装成人的儒雅风度,回归成了兽类的本性。
千葑弓起后背,这是狮子在发动攻击之前的准备动作。千葑的喉咙发出沉闷的响声,径直地朝着游东君扑去。游东君驱动三张符咒,朝着千葑迎去。
两人对峙良久,最终是千葑率先显现出疲态。游东君目光平静,心中估量着千葑的实力,甩去最后一张符咒。
——游东君从不会浪费符咒,只要最后一张符咒,能落到千葑身上,便能彻底将他击败。
但千葑脸上金色的兽毛,在看到朝他飞来的符咒时,顿时都立了起来。千葑面露惊慌,随手抓来一人,用来抵抗游东君的符咒。村民中传来孩童清脆的声音。
“宝扇姐姐!”
被千葑顺手捉来,充当抵抗符咒的盾牌的,便是宝扇。变故突然发生,山神成了妖怪,宝扇便因为距离千葑最近,被他随手抓住。
见状,游东君匆匆收势,漂浮在空中的符咒,顿时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但宝扇身子柔弱,不可避免被符咒的余光所伤。她身姿踉跄,似春日柳絮,柔柔地向前方倒去。
一边是趁乱想要逃走的妖怪千葑,另外一边,是弱不禁风,即将要摔在地面的村女。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游东君心中自有衡量,他足尖轻点,意图朝着千葑追过去。但飘零的柳絮,却怯生生地坠落在游东君怀里。
游东君只得伸出手,将宝扇揽在怀中。
用来遮掩宝扇面容的喜帕,被风吹落在地。此时的游东君,将今日山神娶妻的新娘子,看得一清二楚。
宝扇瓷白的脸蛋上,生的一双水杏眼,清凌凌的,蕴藏着欲语还休的情意。她鼻尖小巧微翘,唇瓣红润柔软,整个人瞧着怯生生的。游东君将宝扇扶起,便准备去追千葑。但一只绵软的柔荑,轻抚着游东君紧实的手臂。游东君能感受到,那掌心的颤意,自然也能明白,宝扇在害怕。
唇瓣上的口脂,显得拙劣不堪。这样会浮在肌肤上的口脂,莫说大户人家,便是家中有些银钱的,都不会让女眷用这等劣质的口脂。但偏偏,宝扇用了。拙劣而俗气的绯红,衬着那张姣好的脸蛋,竟有种别样的美感。
宝扇声音怯怯:“道长,我好害怕。”
游东君轻抿薄唇,正要说些什么,只见宝扇鸦羽般的眼睫轻颤,便柔柔地晕倒过去。游东君面露惊诧,下意识地收紧了宝扇的腰肢,让她依偎在自己的胸膛。
千葑便趁着这个时机,匆匆逃走了。
顾潇潇走向游东君,她看着依偎在游东君怀里的宝扇,心中莫名涌现出几分酸涩。
“小道士,你把她交给我,快去追妖怪罢!”
这确实是最好的法子。
但游东君垂下脑袋,看着脸颊发白、紧闭双眸的宝扇,沉默片刻后,他俯下身去。游东君的双臂,穿过宝扇的腿弯,将她轻而易举地抱起。怀中的人,绵软的不成样子。游东君只觉得宝扇过于瘦弱,他待在茅山时,平日里粗茶淡饭,也长成了康健的样子。但宝扇……游东君心中怀疑,宝扇平日里,是不是从未吃饱过饭菜。
游东君声音清冷:“千葑已经逃远,再追也是无益。”
说罢,游东君便抱着宝扇,离开这场以热闹开场,以荒谬结局的成亲宴。
顾潇潇看着游东君远去的身影,不禁眼眶酸涩,跺了跺脚,暗自生起了闷气。
游东君识得宝扇的家,他的记性向来极好,在茅山修道时,就常被师父长生道君夸赞。游东君只走过一遍去宝扇家中的道路,便将路程轻易地记忆在心中。游东君抬脚迈进破旧不堪的茅草屋,将宝扇放在床榻上。
宝扇的寝居,同样是破旧的模样,但处处可见宝扇的用心装饰。床榻上束起的纱帐,其上绣着的星星点点的碎花。用来净面的铜盆,旁边摆放的晒干的花瓣……
游东君凝神,仔细端详了宝扇许久。宝扇确实如同游东君猜想的一般,生的极其美貌。甚至,宝扇比游东君脑袋里所勾勒出的女子,更加温婉可人,举手投足都带着楚楚可怜的柔弱。游东君久居茅山,没有见过这般的女子,便仔细瞧看了许久。但等到看完宝扇的眉眼后,游东君的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他既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自然对宝扇没了兴趣,也不会因宝扇的美貌,而生出别的什么心思来。
游东君走出里屋,尝试着寻找千葑的踪迹。而顾潇潇犹在生着闷气,看见了游东君,也故意不和他打招呼。但游东君反应平平,对于顾潇潇的置气全然不知。即使游东君知道了,也不会理会,更不会如同顾潇潇期盼的一般,心中忐忑不安。
顾潇潇见冷脸无用,便走到游东君身侧,冷声说道:“如何,怎么不去陪那美貌的村女?”
游东君满是奇怪地看了顾潇潇一眼,并不言语。
顾潇潇见他这副模样,心中越发生气,竟脱口而出道:“那村女是不是生的美貌,让你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