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城谭家的独子,要同郑家小姐定了婚事。下聘这日,是谭千帆亲自前去。谭千帆骑着高头大马,模样端的风流肆意,他身后跟着一众小厮。两人抬一箱聘礼,下聘礼的队伍从宝扇所住的客栈经过,从楼阁向下望去,只见乌泱泱的人群,宛如一条蜿蜒曲折的大蛇,只看到头,却瞧不见尾巴。
宝扇身子已大好,便将窗扉打开大半。她雪白的柔荑,轻抚着窗棂,微踮起脚,朝着街道上望去。
宝扇看不清楚骏马之上,谭千帆的模样如何。但她并不在意,只一心瞧看下聘队伍的热闹。宝扇美眸微亮,两只柔软的手臂,轻轻置于窗棂上。宝扇手中握着一条粉色缎面的帕子,被她虚虚地团在掌心。
她全部的心思,都在那浩浩荡荡的人群中。微风吹过,宝扇手中的帕子,随风扬起,转瞬间便脱离了宝扇的柔荑,似一只飘零的落叶,颤悠悠地向下坠去。
那粉缎帕子,正巧落在了谭千帆的脸上,将他全部的视线,都变得模糊朦胧。谭千帆的鼻尖,萦绕着淡雅的香气,他心中想着,这帕子的主人,定然是个美人。因此,谭千帆被帕子遮了面,却并不恼怒,只随手将帕子握在掌心,目光向上望去。
只见美人依窗,水眸樱唇,肌肤雪白晶莹,此时脸颊上,因为慌张而染上一层薄红,更是衬得那张芙蓉面,越发美不胜收。
谭千帆心中微动,他向来随心而为,正要准备下马,去见楼阁之中的美人。却见宝扇突然唤了一声“道长”,接着凭窗处,就从独自一人的美人,变成了美人和小道士并肩而立。
宝扇黛眉拢起,下意识地寻找着游东君的保护。她侧身躲到游东君身后,声音怯怯:“道长,我方才做了错事,不慎掉了帕子。那帕子被……被旁人捡了去。”
宝扇双颊羞怯,女儿家的贴身物件,怎么能被旁人随意拾走。而且,宝扇想起谭千帆刚才打量的目光,心中隐约有几分不喜。谭千帆刚才瞧看宝扇的视线,宛如将宝扇当做了他的囊中之物。今日,可是谭千帆向郑小姐的下聘之日,他竟然如此轻浮孟浪,对着另外一个女子,露出如此势在必得的神态。这般,难免令宝扇想要远离他。
宝扇不做遮掩,她声如蚊哼,轻声地诉说着谭千帆的失礼之举:“我本该下楼去,要回那帕子。只是那人的目光,让我心生害怕。道长……”
她声音绵软,刻意带了几分请求。宝扇扬起头,水眸中尽是殷切,她虽然什么都未说出口,游东君却已了然。
游东君看向外面,果真见到了谭千帆尚且未收回的灼热目光。
游东君沉声道:“不必下去,我去替你取回。”
宝扇柔声应好。
游东君来到谭千帆的骏马前,他寥寥数语之间,便说明了来意。但谭千帆显然没有立即归还帕子的意思。谭千帆将粉缎帕子,握在掌心,他唇角带笑,仔细端详了游东君许久,突然开口说道:“小道士?”
游东君眉峰微拢。
谭千帆挺直腰板,微微俯瞰着游东君,他自然记得游东君,毕竟梁城之内,胆敢对他冷眼以对的,除了游东君,并无二人。
不过令谭千帆微感挫败的是,游东君像是不记得他了。谭千帆将粉缎帕子,塞进袖中,他扯起缰绳,骏马瞬间扬起前蹄。若是换了旁人,见到骏马扬蹄,定然要匆匆躲开,唯恐被骏马伤到。但游东君神色如常,连身子都未动弹一分一毫。
见游东君没有受到惊吓,谭千帆眸中闪过诧异,他朗声说道:“帕子自然要还的。不过该是还给它的主人,而不是你这小道士……”
游东君声音淡淡:“于你而言,还给她或者还给我,并无甚区别。”
谭千帆却是轻轻摇首:“区别可是大了。这帕子的主人,一瞧便是性子温柔的美人。待我将帕子还回去,美人还能柔声道谢。可我若是将帕子给了你,便只能得到小道士的冷脸冷言。到时,轻声软语,都该是小道士你来听了。”
这等轻浮至极的言语,让游东君眉峰拢起深切的沟壑。
谭千帆出声提醒道:“凡请小道士让路,今日是谭某大喜之日,莫要耽搁了良辰吉日。这帕子,我自然会亲自送上。”
游东君心中想到,谭千帆这般孟浪的言辞,若是落到宝扇耳中,定然让她觉得手足无措,心中不安。
游东君侧身,站在一旁。
见状,谭千帆得意一笑,自以为游东君无奈之下,只能让步。谭千帆正要驱马离开,便见那粉缎帕子,被明黄符咒裹挟着,从谭千帆的宽袖中飞出。游东君伸出手掌,符咒立即松开粉缎帕子,转而飞回游东君的腰间。而粉缎帕子失去控制,堪堪从空中落下,正落到游东君的掌心。
游东君沉声道:“帕子已归还,谭公子不必再费心了。”
说罢,游东君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