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扇裹紧了狐裘,她身上爽利,杏色长裙带着谢文英身上特有的温度。宝扇的脸颊红润,仿佛刚才不是去了暗无天日,冰冷寒凉的水牢,而是舒服地泡了热汤。狐裘和长裙,都是谢文英用内力烘干的,暖融融的几乎要将人化掉。宝扇脚步匆匆,朝着自己的住所走去,但是想起水牢之中,谢文英固执的模样,又不禁蹙起黛眉——她想找出铁链的薄弱处,好救谢文英出水牢,但谢文英却不让。听到宝扇要去找师父求情,谢文英的面容,顷刻间又冷硬了几分。
“不许去。”
谢文英被铁链束缚,失去了自由。宝扇却是能随意行走,不受限制。宝扇本应该是不惧怕谢文英的,也不必听从他的话语。只是两人之中,占据上风的,仍旧是谢文英。
宝扇心中纠结,暗暗思索谢文英为何不让自己想办法,只顾着垂首赶路,险些撞到前方行走的人。
宝扇慌忙地抬起脸颊,原本红润的面容,在看清楚来人以后,顷刻间失去了血色。她紧紧地攥着身上的狐裘,轻声道:“白师兄。”
白季青看着面前的宝扇,身姿窈窕,比之那日他夜探闺房时,脸色好上不少。只是看着宝扇发抖的乌黑眼睫,笼罩着淡淡水汽的眸子,白季青有几分不悦。他这副相貌,在俗世中,尚且能招惹一众未出阁的女儿家,入了云凝峰,也仰仗温和有礼的面容,天然地得到众多弟子的好感。怎么落到宝扇眼中,就仿佛自己生来一副青面獠牙的可怖模样,能将娇怯怯的女儿家,惊吓的要泪水涟涟。可白季青晦暗幽深的眼神,从宝扇瓷白如玉的脸颊上滑过,心中暗道:他不喜宝扇害怕他,又着实欢喜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若是宝扇那轻颤的眼睫,果真扑簌簌地落下泪珠来,那泪珠起码,是因为他白季青而流的。如此一想,白季青心中的不满,立即变化成火气,朝着丹田处汹涌而来。
他启唇问道:“去了哪里?”
宝扇眸底闪过一丝慌乱,她拢紧了挂在单薄肩膀上的狐裘,轻轻摇首,鬓发边的碎发晃动,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辉。
“没有去哪里。只是身子不适,出来走走罢了。”
闻言,白季青拧眉:“身子不适?可是心疾又犯了?”
宝扇轻轻颔首。
白季青已经安排了俗世中的亲信,为他寻找治疗心疾的办法。待计划成功,白季青便要离开云凝峰,征服辽阔的疆土,做那至高无上,大权在握的王。到那时,他要带着宝扇一同,用珍珠翡翠玛瑙装扮她,让宝扇只着绯红的轻薄衣衫,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被他搂在怀中,日日夜夜也不松手。
白季青走上前去,宝扇忍耐着身子想要躲避的本能动作,静静地站立在原地。白季青将宝扇狐裘上的两条系带解开,察觉到面前的娇儿身子颤抖,心中冒出了坏心思。
“你在紧张吗?”
“在想什么?”
白季青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摩挲着宝扇的下颌。
宝扇偏过头,不让他触碰。
白季青轻笑:“果真在想这个。”
宝扇眼眶红了一圈,睁圆眼睛看着白季青,好似在控诉:难道不是他心思不纯净,竟然还意图倒打一耙。
白季青不再胡闹,将宝扇身上的狐裘拢紧,把两条系带虚虚地挽了个结。
宝扇抬脚离开,精致小巧的绣鞋,踏过一片雪色。白季青目光幽深,脚步沉沉回到了住所,在听到亲信所说,谢文英这些时日,经常能“偶尔”地听到弟子们的抱怨与声讨时,唇角微微勾起。
亲信面带不解:“只是这谢文英,似乎没有意料之中的暴躁发怒,反而异常平静。”
亲信心中暗道:这云凝峰大弟子的名号,果真名副其实。谢文英如此心境,他实在望尘莫及。若是易地而处,今日在水牢中的,变成了他,面对身体上的折磨,师父的怀疑,同门的疏远误解,他早就不堪重负,走火入魔了。若是冷眼旁观,亲信对于谢文英这种人,是钦佩至极的,但他不是局外人,而是身在局中,对于谢文英的淡漠态度,便开始忧心起来。
白季青不以为然,他将桌上的两只茶盏轻轻相碰,目光悠悠:“水滴尚且能石穿,一日听不进心中,那十日,二十日呢?大师兄固然心绪淡漠,但他终究还是血肉之躯,会有溃败不堪的一天的。”
大殿中。
众位弟子站在下首,他们的师父立于上侧,目光扫过每一个弟子。他们面面相觑,侧耳讨论着什么。
这些日子,调查幕后之人毫无进展,丁点关于洗刷谢文英清白的线索都找不到,如此种种,似乎在指向唯一的结论——谢文英便是幕后之人,如何能证明他的清白。
几名受伤的弟子被抬到大殿上,身下是藤条编织而成的支撑物。曲玲珑走上前去,想要仔细看清,却被映入眼帘的狰狞面容,吓得后退几步。看着那人脸上的失落,曲玲珑心中惴惴不安,她依稀能从面容中,辨认出吓到她的那人,便是那日云凝峰遭遇袭击时,保护自己的弟子。曲玲珑清楚,她应该走上前去,给那名弟子安慰,轻声安抚他。曲玲珑平静心绪,试探着走上前去,看着那张被抓破,伤痕累累的脸,曲玲珑还是害怕退却了。
并非她不知恩图报,着实是那毒太过狠辣,将人变得都不像人了。
曲玲珑侧身,转过头避开了那弟子悲伤的目光。
听到又一阵声响传来,看到被铁链束缚的谢文英,曲玲珑眼眸睁圆。大殿中的众多弟子,也是同样惊讶,他们几时见识过大师兄这般狼狈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