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庄主已经身居高位,但身上气质是一点都没变。郭嘉摇着羽扇道:“降将张郃,庄主不是一直觉得人手不足么,这位可是现成的将领。”
“其实论下来,麾下也算是猛将如云,奈何随着地盘的扩大,总有人被分出去啊。”燕绥道:“我记得张郃还是带着伤被张辽俘虏,他这算是身体和心态上都养好了?”
“正是如此,”郭嘉道:“我们之前带他去营地论战法,深感此人用兵巧变,善列营阵,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用兵之道,变化万千,能让你们共同称赞用兵巧变,可见此人不俗。”燕绥沉吟道:“但他之前得到袁绍的重用,总让人觉得现在重用会有些顾虑。”
“袁绍营中,早就传开了他临阵降服的事迹,人是回不去了。”郭嘉道:“而且,主公哪里有半点比不得袁绍?光目光所及,便让他心服口服了。”
燕绥好笑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有这么厉害?”
郭嘉笑而不答。
张郃善用地形,燕绥见他的时候,他正在武学院图书馆处,对着巨大的沙盘教学。
沙盘这东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珍贵绝密的军事工具。但在颍川武学院,却是公开的秘密。光图书馆里,给学生们用来演练排兵布阵的模拟沙盘,就有三四十个。
沙盘上不仅有用沙子堆积而成的山川、河流、城镇,而且还有用不同颜色的旗帜来标明各处驻兵数量,是用来训练学生们的绝佳工具。
虽然看起来简单,但沙盘能模拟出用兵之道的万千变化,直到近现代,军队还有运用沙盘模型进行想定作业的训练方法。
只见张郃对面的十几名精英学生不断模拟出新的攻势,却被张郃一一破解。
“张郃是个应变自如的老将,”郭嘉和燕绥低调地站在人群后面咬耳朵:“主公可还记得他的履历,虽然不到三十,却是经过数百大小战役的人了。”
“从黄巾之乱到在袁绍手下攻伐,他也是打过九年仗了。”燕绥扭头吩咐身侧的典韦:“一会儿结束了,邀张郃一见吧。”
说完,她将帽檐压低了一下,将身上的披风拢了拢,和郭嘉先到外面等候了。
虽然他们低调地传了武学院统一发的大斗篷,并压低帽子遮住了一部分脸庞,但已经有学生好奇地看了过来。
幸而大部分学生都聚精会神地看沙盘演练,所以尚无人声张。但凭燕绥、郭嘉和典韦的脸,被人认出来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干脆退出来,免得一会儿学生们不自在。毕竟,燕绥在豫州的声望极高,甚至在许多人的眼中已经是半个仙人的存在。
张郃忐忑地拜见了这位传说中的豫州刺史,雷厉风行又神秘强大,短短时间内轻易击败对手占领数州的一代英豪。
对方和大家口口相传中一样,是个气质不俗的男子。他的身量没有郭嘉高挑,也没有典韦伟岸,甚至肩膀都不及强悍兵卒宽厚,但静静站在那给人一种不容忽略的脱尘之感。
张郃连忙行礼,燕绥以惯常的嘘寒问暖开场,随即郭嘉便抛出了时下最热门的话题——天下大势、各地诸侯。
自从有了报纸之后,就连街上卖菜的老汉都能对此说道几句。
张郃养病期间不但读书读报,还时常去学校、茶馆和酒肆听课和听说书,对这等话题自是再熟悉不过。
但面对的是传说中两位实
权人物,皆是万里挑一的俊才,张郃赶紧将想说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这才谨慎开口。
燕绥眸光清澈,鼓励地看着他,时不时点出关键之处并抛出几个问题。
张郃也是务实之人,在燕绥态度坦诚和平易近人下,戒备之心逐渐放下,将自己所见所闻所想娓娓道来。
“隽义,”燕绥直接称呼他的表字:“你是个有才华肯实干的人,如今有锄奸扶弱、匡扶正义之心,若是不能大施拳脚,那必然是天下百姓的损失。”
“郃不敢当,”张郃连忙抱拳,一脸愧色:“只是在外行走了这些年,发现只有在颍川,才称得上吏治清明、百姓和乐。”
“依你所见,冀州和河内郡如何?”燕绥问道:“百年来,冀州可一直是北方的粮仓啊。”
张郃苦笑:“纵使冀州风调雨顺、产出颇丰,百姓亦苦难不已。海内鼎沸,刘氏微弱,不论谁在冀州都拼了命的搜刮百姓,充盈军队,所以即使去年是个丰年,饿殍者依旧不计其数。”
与之鲜明对比的是,在阳城他从没见人在路上饿晕和饿死过。城门口的以工代赈仿佛被豫州使君施加了神奇的道法一样,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养活着所有来做工的人。
连城门口的对联都换上了郭嘉亲笔题字“百果飘香,五谷丰登”,围着城墙散落的大大小小石碑,皆是官员们的墨宝,围绕着轻傜薄赋、赈济贫民,开通水道、修筑道路、促进商业繁荣等主题写自己为官之道,可见对民生之重视。
“你既然有此觉悟,那我话便不多说了,只有最后一问,若是隽义领兵对上袁绍,会怎么做?”
“一切自然以军令为先!”张郃斩钉截铁道:“既逢明主,过往便如浮烟,郃岂能眷恋旧情?”
燕绥和郭嘉交换了一个眼神,其实他们早已将张郃家眷接到颍川阳城,倒也不怕他轻易叛逃。
郭嘉笑眯眯补充道:“依隽义所见,完整拿下河内郡,需要多少人马?”
张郃想了想,没有立即作答:“郃听说两军在边界线煌县各起要塞,不知兵力和地形如何,郃实在无法轻易估量。”
“这个简单。”燕绥微微一笑,带他去看了衙门内的军事沙盘。
军事沙盘和学校中模拟对战的不一样,是严格按照一定的比例,把地理中的山丘、河流、城市、要塞、路线堆积或勾勒出来,上面还会标注军队数量、粮仓和城镇青壮年。所以军事沙盘只放在衙门和军营要寨之中,是非常珍贵的情报。
张郃看到沙盘后,惊喜的睁大了双眼。
燕绥道:“近看实操均无妨,沙盘就是让人用的。”
张郃一下子就入了迷,仿佛入定了一样,陷入了深思之中。
一旁的典韦想开口说什么,郭嘉比了一个“嘘”的姿势。
半晌,张郃如大梦初醒,重重抱拳,带着歉意赔礼道:“郃失态了,请使君责罚。”但两位使君既然让自己看到这等机要的军事情报,那么必有重用之意!
“无碍,”
燕绥摆摆手:“我猜你是有了什么灵感,不妨说来听听。”
张郃眼前一亮:“看袁军驻扎之地,是在江边的水寨,后面是接连的步兵营。袁军自持依山傍水,水寨和步兵营相辅相成,更有箭楼居高临下防御,却不留意很快便是衰草连绵的干燥秋冬,若得西北风,只需下重本,以火船攻之,便能火烧连营!”
说完后,张郃又摇了摇头:“只是斥资甚巨,不论是耗费的火油还是要用大船将对方船只卡住,郃想得还是太简单了。”因为在河边,若不下血本,很容易被兵卒们打水浇灭。
“也难怪袁军不曾防备这些,毕竟在北方船只都是奢侈物,这黄河支流又很广。”郭嘉轻摇羽扇,笑着对张郃道:“但对我们来说,将船只的各个部分流水化打造出来,再组装一起,一艘大船不出十日便能造好,你这个思路不错。”
“火油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什么辛辛苦苦收集的东西。”燕绥也浅笑道。
先前年代用的火油,基本上都是动物油脂和植物油,前者珍贵、后者榨取效率低。但燕绥现在大规模命人寻找被称为“猛火油”的石油,不但能发挥更强大的威力,还能水浇火越炽的特性,适合用在水边作战。
虽然燕绥说的轻巧,但找到石油也和运气相关。有一处地方的油气沿着天然裂缝上涌,流出地面现象,在地表形成了所谓的沥青湖,有人好奇的取用了一些,发现能产生明火,便连忙报给了衙门。
衙门连忙去现场看了,他们现在都有考核的指标,各地都争着作出成果来,有了这样的发现当然可以作为成果之一,便连夜让人运到颍川去,结果无人能识,最后还是燕绥认了出来。
但这样可遇不可求的事情遇到的较少,即使后面燕绥下令让人到四处找寻,也只有这一处。想来,油田还是集中在新疆,比如依托油而生的克拉玛依市,也就是现在的西域一带。
燕绥让张郃训练一万兵卒,意在让他同熟悉的袁绍对战。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在张郃同兵卒们磨合的时候,北方风云突变。
凉州军阀内部大交兵,李傕劫了献帝、郭汜劫了百官,杀得天昏地暗,元气大伤,各地军阀有逢迎天子之意!
其中以屯兵弘农的张济、自号车骑将军的袁绍为先。这下燕绥营中的谋臣武将,也有人沉不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