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廿八晴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的功夫,我的小云苓已经十二岁了。
当我将这个形容说给长生听的时候,它揶揄我别再眨眼了,再一眨眼他直接成年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让它凉拌。虽然我希望他是永远依赖我的小孩,但他的每一点成长我们也都看在眼里。
今天是他的生日,这个鬼机灵早上穿了一双最厚的袜子,饭也没来得及吃就站在柱子前央求我帮他测量身高。
他一直很在乎自己比同龄人小上一圈的个头,在得知过去一年只长高了三厘米以后神色落寞,问我他要是变成小老头了还是只有这么一点高该怎么办。
我想,那时的我失言了,一句“不会的”脱口而出。他以为我在安慰他,但实际上我无比清楚他根本不会有老去的那天。
青春永驻,不死不灭——哪怕只是魔神手中漏出的一点零星的力量,都足以让凡人陷入疯狂。
云苓似乎受到那句话的鼓舞,立马跑去把早饭吃了个干净,还在饭后叼着笔头写下了为期一个月的锻炼规划。我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第一条是每天绕不卜庐跑五十圈,本想劝他缩小这个数字,没成想他走一步停三步地“跑”到第四圈时,阿桂买回的甜甜花酿鸡就永久中断了他的计划。
他和长生就鸡翅到底归谁的问题干上了一架,也算是锻炼身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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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廿三阴
那个须弥的学者又出现了,在我采完药返回不卜庐的时候,他刚好从大门内侧走了出来,还冲我笑了笑。
现在回想起这一幕,只觉得那时浑身的血液都像要凝固了,药篓脱手也顾不得捡,心中只有他把云苓怎么了这一个念头。
好在云苓没有出事,当我心急如焚地挥开门帘时,他正安安稳稳地坐在柜台内喝着一种名为椰奶的饮料,反倒是被我急得直咳嗽的模样吓了一跳。
当时我大概是真急糊涂了,想到椰奶的原材料枣椰是须弥特产,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夺了过来,惹得云苓有些生气地朝我大声喊道,这是健康的饮品。
我自然明白椰奶无害于健康,但就怕有心之人借此伤害他。
在听我提起须弥人以后,云苓愣了许久才有所反应,放在柜台上的小手不安的绞在了一起。然而不仅是他,连我都快要忘记这个模糊的称谓了。
过去的四年里,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对须弥来的商人、旅人,甚至是病人设防,即便我无从得知那是不是胡诌的假身份,但在听到国籍须弥时,第一反应仍是思考此刻的云苓是否待在安全的地方。
对于那个须弥人,我不是没有做过挣扎,第一年便借助医者的身份接触了许多璃月的政要。
在我锲而不舍地反应下,第二年夏天,夜兰在七星中的某位的授意下找到了我。介绍时,她说她就职于总务司某个不方便透露名字的特殊部门,愿意相信并调查须弥人一事,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告诉她云苓身上隐藏
的秘密。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我至今仍记得她那双似乎能看破一切的眼睛。
那天的交谈不欢而散,但我知道她还是接手了此事,并在暗中观察云苓——这是我偶然从云苓口中得知的,他乐于跟我分享遇见的趣事,告诉我他在码头认识了一个会易容的大姐姐。
我不清楚目前她对魔神残渣了解多少,但能肯定的是她对须弥人的调查没能取得实质性的进展,不然他白天也不会在不卜庐门前现身了。
如今坐在书桌前,一闭上眼,我脑海中就会浮现云苓听见“须弥人”时展露出的不安。这种不安并非源自“须弥人”本身,因为这三个字在他眼中甚至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种我开始疑神疑鬼的先兆。
四年前的那次,我几乎把所有人都吓到了,现在旧事重提,或许在一些人眼里是疯病复发的表现。
我得疯病了吗?我不知道。我也曾迷惘过,怀疑过,但最后我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眼睛。
假如一切都是我的臆想,那再好不过了,但倘若那人真的拥有改变他人记忆的能力,我更得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不卜庐,保护好我的小云苓。
不然要是那人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他,我又出了什么意外,还有谁会记得世上曾有一个孩子名叫云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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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廿八阴
是我……做错了吗?
云苓很不开心,在饭桌上同我大吵一架,这是我们第一次吵到这个地步。
他本想摔碗,但碗举到一半发现是瓷的,只好讪讪将碗放下,把我夹给他的一片蔬菜丢到了桌上。
起因是我不让他出门。
他执着地向我讨要一个被限制自由的理由,并不相信那个须弥人的存在。
我本想拿他的身体情况做借口,可一想到他上一次生病还是半年前,只能改口说最近璃月港来了一批人拐子,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长生虽然不理解我的做法,但还是帮腔说人拐子最喜欢他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孩,换来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说他已经长大了,在外面能照顾好自己,不需要我过度担心他的安全问题。
可他到底还只有那么小,我又怎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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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八阴
他像一只误入的小麻雀,每天在屋里撞来撞去。
我想,对于过去那个走路还踉踉跄跄的孩子而言,不卜庐是一个供他探索冒险的完整世界,但对于现在这个已经见识过璃月港繁华景象的小少年来说,不卜庐只能算作一个束缚他自由的小小牢笼。
他无聊地蹲在小笼子里画画,画每一个他躲在帘子后面看到的来客,画每一辆从窗前行驶而过的马车。
我很想为他做些什么,在发现他的画纸用完以后,买来了世面上能买到的所有类型的画纸。
收到画纸的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拉来两张凳子,非常认真地想与我进行沟通,希望我能理解他,并坦言他的愿望是周游提
瓦特。
白术先生现在把我保护得这么好(),要是我以后去哪里都想带上白术先生怎么办——当他委婉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囍()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我才如梦初醒。
原来他的未来里没有我。
曾经,我面对形形色色不讲理的病患家属,感叹他们的无知与蛮横加重了病患的病情。
而如今,我从我孩子的眼里找到了一个蛮不讲理的大人,看到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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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九阴
最近,我发现云苓时常避开我,扯着阿桂说悄悄话。
虽然我明白孩子长大了会有自己的主见和小秘密,但今天看到阿桂提着一大包东西走进云苓房间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因为蛇的视力不好,我戴着眼镜也很难透过一道门缝看清他们在做什么,还是长生贴着门缝向我小声传达门内的情况。
它说云苓正在用一个个硬纸袋包装他的画稿,桌上放着很多信纸和邮票,隔了一会儿,它又说阿桂正在教他如何在信封上填写地址,以及粘贴对应面额的邮票。
我的理性告诉我,我的孩子在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我的感性告诉我,如果没有那个须弥人,现在坐在他身旁手把手教他填写信封,听他诉说计划目标的人应该是我。
可现实没有如果。
饭桌上,我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他近期画画得怎么样了,他抿着嘴随口应付了我几句,很快就放下碗跑回自己的房间了,只留我和长生一起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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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五晴
窗外是个晴天,我把不卜庐上下的帘子全都拉开了,但屋内的气氛仍旧压抑。
我记不清这是云苓试图偷偷溜出不卜庐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体谅考虑他的心情,说他小时候一直生病,反反复复地生病,那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出门看看,现在他病好了,能跑能跳了,最大的愿望竟然还是想出门看看。
我自知理亏,说不出辩驳的话,只能沉默地看着云苓,但这样的举动反而惹怒了他。
他开始崩溃地大哭起来,说我几年前在他病好了之后就很少管他,让他以为他只有病了我才会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有时故意只穿一件衣服躺在地板上,结果把自己折腾到发烧也没见我回来看他,说我既然都决定不管他了,现在又为什么要把他锁在不卜庐,问我是不是后悔把他捡回来了,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他……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他,我……
看着他哭得红肿的眼睛,我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掐住了,难以喘息。我想起了他小时候,他被除我以外的大人抱着就会这样哭,哭得天昏地暗,而只要放回我怀里拍一拍就不哭了。
现在我竟成了致使他泪流不止的元凶。
即使我心如刀绞,但完全没法向他诉说一切的真相,能做的只有抱住他,苍白地重复着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