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了个好觉,神清气爽。杨利民却哈欠连连,一问才知,他昨晚紧张得没睡好。
叶香云在旁边替杨利民邀功:“你看看你爸为你操碎了心,一宿没睡好。”
杨君苏说道:“爸,你这是心态不好。真正成大事的人别说是这种小事,就是哪怕得知明天要去法场,他也能睡得着。”
杨利民:“……”
杨君苏又往自己脸上贴金:“所以,算命先生果然没说错,我生来就是干大事的。无论多大的场面,我都不紧张。”
杨利民只有佩服,他好像真的做不到。别看他在酒桌上吹得天花乱坠,一到公众场合,发个言都哆哆嗦嗦。
杨君苏一大早就完成了本月的洗脑任务,倍感满足。随便换个角度,天地万物皆为我所用。睡眠好也能说出花儿来。那要是睡眠不好呢,那又是另一番说辞了,比如心思深沉,思虑周密,人家诸葛亮都爱熬夜观天象。
叶香云知道女儿今天要干大事,一大早就起来烙了荠菜馅饼。
杨君苏连吃了五个馅饼,喝了两碗粥。换上浅蓝色工作服,脚蹬黑皮鞋,把头发梳成女干部的模样,书包里放上笔记本,兜里插根钢笔。
她收拾完毕出来一看,杨利民早就打扮好了,身穿一身灰色中山装,腰板挺得直直的,虽然睡眠不足,但挡不住精神很好。
他拍拍自行车:“君君,爸送你去总场。”
杨君苏说道:“那就去吧,反正那个地方我迟早是要经常去的,你也提前认认门。”
叶香云默默地算着从分场科员到总场领导得跨越多少级别,她摇头叹息,自家男人太没上进心,闺女又太有上进心,要是调过来该有多好。
杨君苏拿着书包,坐上自行车后座,杨利民看她还背着学生时的黄绿色帆布书包,就说道:“这种书包跟你的身份不搭了,你该买个黑皮包。”场里的科员干部都用这个。
杨君苏说:“你以为我不想啊,还不是没钱?”
杨利民想了一会儿,觉得面子问题不能忽视,便咬牙道:“我给你买一个。”
杨君苏笑道:“谢谢爸。”
一路上,不断地有人跟父女俩打招呼。
“利民,小苏,上班啊。”
杨利民往往都会特意补充一句:“我送我家君君去总场开会。”
“去总场开会,哟嗬嗬了不起。”
还有人想细问,但无奈早上时间太紧,只得暂时压下疑问。
杨利民十分享受这种目光。
杨君苏见缝插针地教育道:“爸,这才哪儿跟哪儿,等我当上科长,场长,你猜他们得对你有多恭敬。”
杨利民没敢往深了想,他只要想想这个可能性,就兴奋得不行。
四十多分钟后,父女俩到了总场场办,这儿比分场场办气派多了,一排一排的房子,光办公室就有二十多间。
杨利民觉得在这里工作的人走路带的风都比他们大,一个个衣着光鲜,说话有腔有调。
他再瞧瞧自家闺女,旁的都好,就是穿得太朴素了,那个帆布书包看着真碍眼。他恨不得现在就去买一个皮包回来。
杨君苏倒丝毫不觉得自卑,反正谁想让她自卑,她就能把对方骂到自闭。
杨君苏对杨利民说道:“爸,你赶紧去上班吧,记得别迟到,你现在身份可不一样了,要严于律己,省得别人抓你把柄。”
杨利民从善如流:“行,那我走了。”
杨利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不一会儿,大家陆续来了。
其中有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背着双手,慢慢地踱了过来,他圆柱身材冬瓜脸还秃头,旁边跟着个带金丝眼镜的小年轻,杨君苏莫名觉得金丝眼镜看着眼熟,仔细一想,这个人跟上次在镇上讹人家中学生的那个眼镜男长得有点像,就是年龄有点对不上,很有可能是对方的弟弟之类的。
杨君苏暗暗对此人产生了警惕心理。
金丝男亦步亦趋地跟在矮冬瓜后面,小心地问道:“孙同志吃早饭没?没有我去买早饭。”
杨君苏一听孙同志,好嘛,原来这位就是林玲玲擦嘴的猪油公公,形象挺符合的。
杨君苏本来在一旁安静地等着会议开始,可是偏偏有人不让她如意。
金丝男目光一闪,径直向杨君苏走来,他上下打量了杨君苏一眼,见她衣着朴素,心中不免起了轻视之意,再加上林玲玲的特意嘱咐。他的胆子壮了起来,故作亲切地问道:“这位女同志,看着你挺眼生,你就是那个提出集资建房的杨君苏吧?”
杨君苏点头:“对,我就是。请问你是?”
金丝男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叫王宏声。我是想提醒你,今天会议上有好几十人参加,都是领导,你可能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紧张吗?还能顺利发言吗?”
周围的人听到两人说话,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听着。
杨君苏眉毛一挑,朗声说道:“王同志,你这是什么话?我们都是同一个农场的,都是无产阶级革命战友,你怎么把大家说的像是财狼虎豹似的?”
王宏声没想到杨君苏言辞这么犀利,连忙解释找补:“杨同志你误会了,我是怕你第一次发言紧张。”
杨君苏慷慨激昂地说道:“如今的世界是人民当家作主,我们无产阶级大胆往前走。我有什么可紧张可害怕的。”
围观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