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夫人和章桦那边统计了适合在南禹各地种植的药材,又经秋瑜审核,最后发到了秦湛瑛这里,又有秦湛瑛自己考察后发现适合此地的蔬菜水果品种。
巴蜀能种好药材,一部分中成药就能这里做,这就是一桩生计,成药的出产,其便利携带使用、价格公道等特质,也可以让部分较为宽裕但生病时不敢去看大夫的百姓在生病时多一些希望。
再有适合此地的辣椒,若是做成酱也是好卖的,好的酱料可以调味,可以补充盐分,又方便保存,辣椒还能除湿,是很好的东西。
将秦湛声打发走,秦湛瑛又低头看手里的考察笔记,修改了几处地方。
南禹总人口是三千万多一点,北孟那边日子更苦,人口还少一点,两千八百万顶天,华夏九州如今也不过六千万不到,加上泽国,六千八百万。
秦湛瑛走入房屋中,拿了把靠椅坐着,他喜欢反着坐椅子,双手搭椅背上,下巴搭胳膊上,仰着头看那副母亲亲手绘制的地图。
他想,如果不管精细治理,仅仅是将一地犁到可以收税的地步,再改税制,确立统治权,南禹和泽加起来,是可以吞下北孟并消化的。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两国的国力正式合到一处,泽国军队自然会听他的话,但……要让南禹服气,就不能用他在泽的那套作风了。
该死的人都犁死了,剩下的不该死的,或者说踹去修完路后还能凑合着用的那一批,就得用些别的手腕。
秦湛瑛自己就是华夏人,又经常到处考察,鞋都走烂了二十多双,自然也知道华夏人的秉性——除去部分奇葩,大部分即使不是好人,但不分男女老弱,总还有一点吃软不吃硬的傲骨在。
尤其是贵乾道这边,民风都彪悍得很,和湖湘、粤西那边一样,民间武斗极为火爆。
秦湛瑛在这犁人的时候,战损居然高达六十七人!当然了,也是此处的布衣人较为火爆,此地苗人看在秦湛瑛会说苗语,又通过湖湘苗人与此地贸易卖盐糖等情分,对他过来建立统治其实还算欢迎。
毕竟人都是会比的,湖湘苗日子好了,贵乾苗难道不想也风风光光,年年都能给婆娘孩子做新衣过冬么?不想家里能多腌制几块腊肉挂窗边,显示自家的富裕么?
至于布衣人么,他们的话和壮话有点像,似乎是同一语系的,秦湛瑛正在布衣话、壮话一起学,他语言天赋好,目前已经能与布衣人日常交流了,过阵子还得过去和那边的头领是商量明年春耕时,如何守好贵乾道的耕地红线之余还让大伙的日子更富一点。
【布衣人与土地绑得很死,他们的土司下面还有哨木、甲木、亭木,一层一层的管着,最底层的便是耕种田地的所谓奴,这些奴人数最多,过得最苦,除了耕种、缴纳粮食、布匹等他们能生产的东西,就是生育下一代的奴,死亡率远高于那些上层的人,且朝廷管理布衣人时,使用了宣慰司,导致布衣人缴税时数目不清,土司权力过大,且时有造反之举。】
【有前人发觉这套制度对朝廷的不利和那些奴带来的苦难,可在他们试图瓦解这套制度时,却发现奴们会随土司一起反抗,因为他们自认和汉人不是一起的,他们不信任汉人,认为汉人会比土司更加酷烈的吃他们的血肉,这也的确是某种意义上的事实,我要改变他们对此的看法,首先就要在两族间建立起基本的信任,必须要叫戏班过来做宣传了,互市也要开起来,先用盐、糖、廉价布匹和中成药凿开一个缺口吧。】
等日后地盘扩大了,面对华夏九州上繁多的、语音不同的各族,如何让他们在一处土地上好好过日子,顺利繁衍生息,按时交税,也是一个难题,想到这其中的工作量,秦湛瑛就又想回泽找娘。
自从接下南禹太子这个位置,秦湛瑛如今一天已经只能睡四个时辰了,一日工作时间也从三个时辰涨到了四个时辰,文书和开会就占了不少时间,还不包括四处考察!
他继续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写:【比起普遍畏威不畏德的倭人,华夏这边的性格底色是不同的,我将这种不同称为不同民族的普遍性格,也可以说是民族风格……事不可逼迫而为,需柔缓引导,都说皇帝是天子,可若想做好老百姓的工作,就得在完成公务的同时,面对百姓时,让自己同时具备老师和学生的特性。】
写完这些,秦湛瑛觉得还不够,但又琢磨不出其中味儿,只好一叹。
他自己还是太年轻,见识得太少,之前劝秦湛声的话,用来自省也没问题,要多读书多学习啊。
不管怎样,在贵乾道开启扫盲是必须的,不扫盲就没人才干活,那些士绅大族就要拿这事来拿捏朝廷,中央和地方博弈时,就要落入下风了。
可科举每三年办一次,且如今任命官员还是主要通过科举。
秦湛瑛沉思:“要改改科举了,不然今日治了四大阁老,以后还有八大阁老冒出来。”
泽国如今的官员任命,是教育普及,然后从已经扫盲、通过衙门招考的人里找吏目,且吏目上升天花板很高,只要本身能力和时运过关,进吕晓璇为核心的顶层领导班子都有希望。
但科举也没废,只是泽国的科举没有将儒学视为第一,反而增加了实务,尤其是人事管理、商务、算学和农田水利等部分,在秋瑜的建议下还加了个公共卫生防疫的部分。
一个健康的国家必须要有多条上升渠道,防止单独上升渠道孕育出过于庞大的团体,这些人平时可能会互相斗争,但当利益损害到他们整体的时候,他们会联合起来坏大事。——这是吕女皇告诉儿子的话。
【华夏九州这边尊儒尊了千年,儒有优点,如同文官中也有好官,有借着儒吸国家血肉的蠹虫,也有真心相信仁德且尽心为治民治国熬干心血的贤官,不可一概而论否决这批人,但也不能放任……儒家已有成儒教之势,而任何以善为初衷诞生的教派,最后都会结出扭曲畸形的果实,不能放任他们自由生长,要限制。】
“需要派戏剧那边的人过来,在此寻觅戏班,新编或改编适合宣传新税制、农耕的戏剧,此地民风如此彪悍,也适合招一批兵,不过这事不急,现在还没到春耕季节,秋收又过了,此时不如先开始修路修水利,看看过来做工的百姓经过扫盲后有没有做官参军的好苗子。”
为此,他需要将现有的扫盲课本编得更适合南禹本土。
于是秦湛瑛又翻开新编教科书的草稿,提笔书写到了半夜才休息。
因为近期工作量大,睡眠时间被迫减少,秦湛瑛的起床气就更大了,每天过来叫他起床的属下都要背负巨大的压力,没练过武、不够皮糙肉厚的都不敢来。
秦湛瑛可是货真价实的先天高手,八十年的功力在身上,愤怒之下一巴掌真能拍死人的!
祝大午穿上铁甲头盔,举着盾牌站在门口:“主子,梁王携家眷拜会。”
那位靠脸嫁给泽国女皇后艳名远播的美人王爷原本携带家眷上京城,想看看长子,谁知小太子已经带军士走了,他又南下继续追,如今可算是追上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太子问:“什么时候?”
祝大午勉强听清他的话,小心翼翼回道:“卯时二刻。”
秦湛瑛平时是卯时三刻起床,若是有急事,提前一个时辰起都不带二话的,但那是他还处于一天睡五个时辰的时候才有的好脾气了。
至于现在么……
卧室里的人暴躁道:“不起,让他们等着!”
现在谁也不能让太子殿下早起哪怕一刻!
祝大午还想说什么,里面已经一个茶壶飞出来,砸在盾牌上时茶壶都没碎,反而震得祝大午往后退了两步。
武将家出身的祝大午扎了个马步,稳住了,茶壶其上劲力用尽,于是哗啦一声,茶壶在地上碎成了天青色的碎片。
祝大午看了看盾牌上的凹陷,安静如鸡地踮着脚撤了出去,客客气气请梁王、曹王妃和梁王次子兼世子秦湛琪、两位郡主坐下,曹王妃怀胎五月,正是娇贵的时候,若非想让子女攀上那个太子哥哥,也不会跟着跑这么远,可如今身体疲惫,脾气自然不好,正阴着脸。
见祝大午过来,梁王探头看了看:“太子呢?”
祝大午:“殿下还要过一刻才起,王爷、王妃、郡主、小世子一路劳累,不若也先去歇息片刻,换身新衣,用些早膳?”
曹王妃微微蹙眉,柔声细语的:“太子还未起么?”
祝大午一顿,思考了一下主子爷除了吕女皇谁的面子都不想给、连承安帝都是靠过硬人品才得到尊重、天老大妈妈老二自己老三的脾性,还有他路过巴蜀时也懒得打听梁王如何、只想一个劲的斗地主、挖隐户的做派,腰板立刻挺直,摆出天子身边大太监的范儿,用清亮中略阴阳怪气的调子说话。
“殿下操心民生,近日歇得越发少了。”一天只睡四个时辰,连午睡都被迫取消了。
“大京的陛下与吕松的陛下都来信,让殿下务必好好休息,莫累坏了。”能管太子爷的只有两个陛下,其他人都没我们殿下尊贵,他的睡眠也比诸位重要得多。
“若殿下身子熬坏了,莫说两位陛下心疼,我们底下人也担待不起呀,王爷虽是和女皇和离了,但还是殿下的生父,还望王爷多心疼心疼咱们殿下。”听到没有,我们太子殿下睡眠不好,你们担待不起。
阴阳怪气完,祝大午微笑:“各位,先去用早膳吧。”
下堂夫就别不识抬举了吧。
梁王听出了祝大午的言外之意,他深深看了祝大午一眼,真心实意夸了一句:“祝公公是忠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