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皎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正跟着爷爷打扫房间,马上就是春节,家家户户贴上了对联。
有人弄来了几盏红灯笼挂在门前,雪景里一点鲜红,和小洋楼相呼应成,颇有些中西合璧的意思,漂亮极了。
不少人争相模仿,大红灯笼虽然贵,却也不算什么紧俏货,因此,就连白老爷子也弄了几盏过来。
白皎拿着隔壁张大娘送来的对联,旁边放着一小碗面粉加水熬煮的浆糊,这东西还是她在东北农村学到的方法,省钱又牢固,比胶布还结实。
“爷爷。”她站起来,老爷子一手提一只大红灯笼,这段时间不缺吃穿,休息充分,看起来气色极好。
他笑呵呵地说:“我买了两盏灯笼,过年前咱们挂上去。”
腋下还夹着一些喜庆的窗花,纹样精致,这时候的年味儿很浓,家家户户团圆热闹,白老爷子觉得他们虽然只有俩人,可比起其他人,也不缺什么。
白皎连忙接过去,看到两个脸盆还大的红灯笼时,眨了眨眼:“可是,咱们怎么挂上去啊?”
屋子里一阵沉默。
白老爷子也怔住了,还没想到办法,一道声音响起:“如果您不嫌弃,让我来做。”
白皎扭头,对上一双乌黑眼眸,男人凌厉的轮廓线,在瞥见她时,骤然软化。
不等他们回答,叶征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干脆利落地接过两个大灯笼,他是军人,作风正派,行动迅疾,得知老爷子的目的,立刻行动起来。
“爬高上低的事我来做,有没有钉子和锤子,我砸两个个挂钩,用来挂灯笼。”
白老爷子立刻扬声道:“有,当然有。”
“我找隔壁借个梯子,皎皎你去家里拿锤子跟钉子。”
白皎还没回答,爷爷已经转身敲了隔壁邻居家门,此时,小楼前只有他们两个,偶尔响起一阵炮仗声,便愈发寂静起来。
“你来干嘛?”她嗔怪地看向男人。
叶征早就敛去了面上的冷酷,听见她娇软的嗓音,不由自主地露出愉悦笑容,因为平时冷酷沉稳的做派,让他看起来比原来年龄大了好几岁,这会儿见到心上人,下意识暴露出来。
像极了一十出头的毛头小子。
说起来,他也不过一十六七岁。
他长腿一胯,眨眼便到了白皎跟前:“我来帮忙。”
白皎不信,皱了皱鼻尖,还没说话,叶征已经张开双臂,迫不及待地将她抱进怀里:“还有,我想你了,皎皎。”
他坦诚地告知心意,耳朵烧红一片,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开手,心里仿佛揣着一头小鹿,活蹦乱跳。
白皎唰地一下涨红了脸:“你说什么呢!”
他简直不知羞耻。
白老爷子跟邻居一起过来,毕竟他上了年纪,梯子这样的物件,怎么搬得动,就算搬得动,人老了骨头脆了,一不小心就能把自己弄进医院。
老爷子边走边感
谢邻居,对方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说话间,就来到自家门前。
看到站在这儿的叶征,邻居怔了一瞬:“叶征!”
他正要问一问,忽然反应过来,不觉笑了起来,眼神反复在白皎和叶征身上流连。
俩人之前在军营里打过交道,叶征年纪轻轻就是团长,不少人不服,以为他仗着家里的关系,结果,一个个被他教训得心悦诚服。
现在,他这是来讨好心上人了。
白皎被他看得羞赧,想到都是因为谁,不觉瞪了眼叶征,都是因为他。
叶征摸了摸鼻尖,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梯子放这儿,我给你打挂钩。”
说着朝白皎伸出手,长腿有力地登上门头,咚咚咚几下,砸好了钉子。
让邻居看直了眼,嘴巴一翘,差点儿笑出声来,哈哈,想起那小子当年臭着脸说不考虑婚姻大事,这下,终于让他抓住机会了!
等他回去,一定要好好宣传宣传!
叶征却不像他想的那样尴尬,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对方,眉眼冷冷,半点儿也没之前对心上人的热切:“张副团长,你怎么还在这儿?”
张副团长拍了拍手,得,人还生气了。
他看了眼叶征,呵呵地笑了起来:“叶团长保密措施做的真不错。”
要不是他今儿个来父母家过节,还不知道他有了心上人,口风真紧,愣是一点儿消息没漏。
出乎意料,叶征非但不惧,反而很是高兴。
就连确定关系,都是他追着白皎,现在试用期才过来一半,他就已经感觉到,外面那么多人盯着自己恋人,他心里急啊,可白皎一日不松口,他就一天不能说。
有了张副团长的意外,他也没办法。
叶征不动声色地看向下方,白皎狠狠瞪他一眼,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等人离开后,她双手抱胸,气恼地说:“叶征,你给我下来。”
“皎皎,怎么了?”爷爷听见声音,从厨房里探出脑袋,这边没他什么事儿,还不如去厨房煮杯热茶。
另外,也不打扰孙女的感情。
白老爷子笑呵呵地盯着茶壶,听见声音才问了一句。
白皎:“……没什么,我让他帮忙贴对联呢。”
“你让小征注意点儿,爷爷在厨房煮茶,待会儿忙完了,一起进屋吃杯茶。”
白皎脆脆地应了一声,拿起一张对联,两米长的对联簌簌展开,对面,男人笑着看她,一边接过她手里的对联。
刚才他已经刷上了浆糊,这会儿正站在梯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到:“正不正?”
白皎蓦地回神,双颊绯红一片:“哪里正了,歪了歪了,往左点。”
叶征照做,又听见她说往右,他往右,白皎又要他往下,他自己觉察出不对,扭头看着下面的女生。
白皎咬了下唇,以为他要发难,谁知反而听见他笑着说:“皎皎说往哪
儿,我就往哪儿,让我往东不敢往西,让我往左不敢往右。”
白皎脸色红才一片:“油嘴滑舌!”
叶征三两下贴好门前对联,整整齐齐,才跳下梯子,白皎看着他的手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刚才诓我!”
叶征揽着她的腰,笑容温和,神色宠溺:“你刚才不是也骗了我吗?”
白皎:“……”
她气得一把推开他,身后紧跟着传来男人的脚步声,叶征跟着她,亦步亦趋地走了进来。
和之前相比,屋子里多了很多小细节,一些红色中国结挂在边角,还有几盆郁郁葱葱的花草,开了地暖,屋子里温馨又舒适。
他看着心上人的背影,神色愈发柔和,大长腿三两步便追了上去:“皎皎,我错了。”
白皎盯着他看,俊美的皮相惹得她晃了晃神,才垂着眼,说:“你错哪儿了?”
叶征:“……哪儿都错了。”
她鼻子里溢出一声冷哼,眼神冷冷地说:“我才不信!”
叶征心里叹了口气,小姑娘不好骗了。
他垂眉敛目,故作一副落寞模样:“那皎皎跟我说,我哪里错了,我一定改。”
声音可怜巴巴,白皎从来对他硬不下心肠,两人也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情侣间的小情趣。
她忽然左顾右盼,张望四周,发现没人,手臂软软的缠上叶征脖颈,凶巴巴地问他:“那你说,打算怎么改?”
叶征浅浅一笑,深邃眼眸漾开一层情意,霎时间,她到嘴的话全都忘掉了,像是为色所迷,浅色小皮靴微微踮起,饱含清纯气息的吻如蜻蜓点水,落在男人唇边。
叶征心头一跳,错愕且欣喜的看着她。
她做完才反应过来,刚想低下头,反被他箍进臂弯,他的力气很大,恨不得将她融进身体里。
白皎低垂眼睫,玉白剔透的小脸上,不知何时染上一片桃粉。
春节前他和也去了趟红螺寺,地方上素有传言,南普陀,北红螺。
年前来这里求姻缘的人数不胜数,至少白皎过去之前,也听人说过,即便是隆冬大雪,殿前的姻缘树上扎满了红绸带,风一吹,犹如千万对翅膀。
她来之前听说红螺寺闭庙,还以为来不了,哪知到了山门前,穿着僧袍的僧人特意在门前迎接。
香火鼎盛的寺庙前,此时根本没有游人。
她一眼看到了叶征,后者笑意清浅,她抿了抿唇,哪能不知道是他干的。
红螺寺气势宏伟,殿宇壮观,专程接待的僧人双手合十,叶征几乎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拉着她到了姻缘殿。
接下来的事和她预计几乎没差,除了——
跪在蒲团上的人成了叶征。
签筒里的签子哗哗作响,一根竹签甩了出来,叶征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熟悉他的白皎怎么不知道,他眼里满是期待。
“请大师解签。”叶征十分虔诚地说,眼睛却紧紧盯着她,白皎怎
么看不出他什么意思,不禁捂住脸,掌心下,又忍不住翘起唇角。
大师看过了签文,笑容可掬的说:“是上签,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1。”
他解释待时机成熟,自会遂心如意,却没发现,叶征脸色不怎么好看,他想要的是上上签,哪需要什么时机。
叶征脸色不变,咬牙道:“人定胜天。”
解签的大和尚一时怔在原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哗啦啦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次的签文是——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2。
“施主。”大和尚俯身:“这是好事将近之意。”
叶征继续抽,经历了一个又一个上签,终于……签筒里的签子没剩多少根。
大和尚已经冒出一头热汗,看见签文眼里迸发出两道精光,语气不禁急切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3。”
“淑女遇良人,恩爱两不疑,白头共偕老!是上上大吉。”
叶征蹭地一下站起身,扭头看向白皎:“皎皎,菩萨也祝福我们。”
白皎仰头看天,说不出话。
她第一次知道,叶征还有这样幼稚的一面,什么菩萨祝福,分明是事在人为!
他亲自给她上了一课,可她不觉得搞笑,反而心头一阵贴慰。
与此同时,叶家小洋楼里。
明明一片喜庆热闹,叶老爷子却忧愁地皱着眉头,连饭都要吃不下了。
一大清早他就收到消息,孙子带白家那个小丫头去红螺寺了,红螺寺是什么地方,京市土著清楚得很,那边可是有名的姻缘寺,去上香的人,八成都是求姻缘!
他欢喜得早饭都多吃了两碗,哪知到现在都没动静,自己的孙子自己清楚,叶征做出这样的事,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就会把小姑娘领回家来。
叶老爷子更倾向于今天,那小子行动起来,雷厉风行都不足以形容。
他又叹了口气,朝门口张望,可这都快到饭点了,怎么还不见人回来?
诶哟,老爷子在心里感慨,他这把老骨头,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等着喝上孙子的喜酒了。
“你干嘛呢?唉声叹气的。”说话的是叶奶奶,这会儿天气正好,太阳灿烂,她戴着老花镜在阳台上看书,书没看进去多少,先听老头子唉声叹气了。
叶奶奶是知识分子,大学生,叶老爷子当年为了追求她,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后来结婚后,还多了个妻管严的名头。
不少人暗地里嘲讽,他不以为意,反而十分得意。
嘿嘿,你们都是羡慕我!嫉妒我!
谁让你们都没我这么有本事,娶一个大学生当老婆,听老婆的话咋了,这叫忠贞不渝!
伟人都说过,知识就是力量!
所以,叶奶奶问他,他可不敢隐瞒,忙把自己最近的观察说出来,叶奶奶听说关乎孙子的终身大事,也是一怔:“你个老头
子,还学会瞒着我了!”
叶老爷子呵呵一笑:“我哪敢呀,这不是想着小辈的事儿让小辈自己解决,不打扰你嘛,谁知道呀,我算是看走眼了。”
向来雷厉风行的大孙子,唯独在这件事上磨磨唧唧,他心里埋怨叶征没本事,实际上,叶征做梦都想告诉众人,他跟白皎的关系,可白皎不同意。
她还想再享受一段时间,叶征,一个年少有为的团长,迫不得已成了她的秘密对象。
言归正传,得知孙子有了喜欢的对象,叶奶奶惊愕之际又震惊,老头子瞒得真严,连她这个枕边人都不知道风声。
听老头子说他这两天领对象回家,正盯着家里瞧,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俩人说话间,门外忽然响起警卫员的声音:“小姐。”
叶兰笑容满面地拎着一袋子礼品,走了进来,随着她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容貌姣好的女生,穿着素净,神态看似恬静,实则并不安分。
一双眼睛自从进来后,就不断在屋子里打量。
说句闪闪发光都不为过。
李云彤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小洋楼里铺着红木地板,打理得纤尘不染,都快跟镜子似的能照出亮堂的人影,这样大的客厅,比他们家房子还大,还有大彩电、电冰箱,实木的柜子、家具,边缘上还雕着花呢。
玻璃酒柜里,放置着价值不菲的酒瓶,楼梯上扶手雕花,一路蜿蜒上一楼,富丽堂皇,精美绝伦!
跟看电影似的。
想到要相亲的对象,李云彤不禁捏紧手指,就算之前看到那一幕,她也相信,凭借自己的实力,一定比那个看不见脸的女人优秀!
是的,她就是之前在故宫门前,看到叶征和白皎在一起的女人。
回家后,她日夜难眠,她和叶征认识还是一次文艺汇演上,李家比不了叶家的权势,却也算得上书香门第,李云彤的父亲是李家长子,也是叶兰丈夫的哥哥,虽然权利不大,在政府职位也不低。
身为李家的女儿,李云彤从小学习就不怎么好,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一转身利用父亲的关系进入部队文工团。
在一次文艺汇演上,她看到台下的叶征,在一群军官里面,唯独叶征气质不凡,容貌俊美,犹如鹤立鸡群。
不止她,不少自觉条件不差的女生,都对他芳心暗许,可叶征就像是冰山上的石头,又冷又硬,从来不谈对象。
前几年部队政委组织联谊舞会,叶征不得不参加,李云彤也过去了,哪知道根本没见到人,因为他半路就跑了,气得政委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又等了几年,即便不为叶家的权势,单单因为叶征,她也不觉得后悔,他能力强,容貌俊美,谁不想嫁个这样的男人。
这次,因为故宫那件事的刺激,李云彤回家琢磨了好几天,终于舍下脸,求叶兰帮忙撮合。
叶兰正愁没机会呢。
她出嫁前是叶家的小姐,可嫁人之后,为了夫家扒拉娘家
,已经跟娘家人生分很多,她隐约意识到这些,却苦于没办法改变。
李云彤这件事,一下子让她想到了办法。
把侄女介绍给叶征,两家亲上加亲,哪里还用得着她殚精竭虑。
所以,这次回娘家,她特意带上了李云彤,先给一老看看,当然,要是叶征在家就更好了。
叶兰美滋滋地想着,目光在小楼里打转:“爸妈,叶征还没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