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琳琅下楼梯时专门扫了一眼配电箱,以及灭火器的标号,大概估了一下,他家的地下室差不多有两千平米的样子,它不算地下室,该叫地下城堡才对。
想要进入藏品室,要通过三重特质钢的防火门,都配备了激光防盗。
四处黑洞洞的,再加上钱飞龙和苏琳琅都情绪激动,冰雁有点被吓到,但随着藏品室的灯被打开,孩子哇的一声。
藏品当然都在玻璃展柜里,迎门是一个清代女性戴的宝石冠帽,金丝掐成的凤凰配上珍珠,红绿宝石,点脆深蓝,而这东西,哪怕历史时代不同,女孩子都会一眼就喜欢上的,冰雁猛点头:“阿嫂,这个可真好看!”
是男人,就喜欢看女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钱飞龙颇得意:“这个叫五凤钿,据说是清朝皇后在祭天时才能戴的,我家有三副。”
这于苏琳琅来说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一个个看展柜,有玉质的如意,凤钗,琳琅满目的。
钱飞龙指一只巴掌大的,圆圆的珠宝花,说:“这个叫金嵌珍珠宝石帽花,是清朝太后的冠帽上的,它不但华丽珍贵,历史价值也非常高。”
又指一只蓝点翠,珍珠点缀的冠帽:“这个据说是明代的,也是皇后所佩。”
() 看这种展品,头一两个觉得新鲜,后面就有点麻木了,不是不珍贵,而是珍贵的东西太多,看不过来了,人就麻木了。
一看满屋子基本都是头饰与玉器,苏琳琅明白了:“你家应该还有很多与之搭配的服饰和如意,茶壶,花瓶,在别的展室里吧。”
又问:“方便我看看吗?”
钱家太爷爷是个很精明的人。
因为强盗抢东西也要有眼力见儿,有些人抢一些又粗又笨的大家伙,不值钱吧,还死沉死沉的,但他爷爷抢的这些在古代叫细软,东西小,但都特别值钱。
这才是头面首饰,肯定还有各种精美的服饰和摆饰被单独陈列的。
钱飞龙笑着点头,算是承认了,又两手插兜,笑问:“有苏小姐喜欢的吗?”
苏琳琅也笑:“如果我有喜欢的呢,难道钱中校要送我?”
冰雁真以为这东西是可以送的,她看上一只扁方簪子,是金子做的,上面总共雕了五个玩耍的小娃娃,特别可爱。
她喜欢那个,就说:“阿嫂,那个好看。”
钱飞龙拿着一串钥匙,翻钥匙,说:“既你们喜欢这个,我把它送给你们好了。”
但他才要开玻璃门,苏琳琅说:“慢着。”
她又说:“钱中校,捡了东西要归还主人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不但不把东西归还主人,还要送给我,不大好吧。”
钱飞龙回头,倨高临下,笑的像只狈:“苏小姐,我刚才跟你家孩子说了,孩子捡了东西才归还,成人的世界讲丛林法则,谁武力更强,财富就属于谁,明白吗?”
又指自己的鼻子:“你强,你就可以来抢,别跟孩子哭糖一样,在这儿理论,成人世界不相信眼泪的。”
所谓丛林法则,强盗逻辑,就是大英人发家的真经了。
钱飞龙虽然外表还是华人,但内里已经彻底西化了,他和他爹,整个钱家所信奉的,是强盗有理,强盗逻辑。
所以他太爷爷从皇宫里直接往外搬东西,还设展馆陈列着,非但没有归还的心思,而且还为能抢到东西而洋洋自得。
他们很骄傲,很自豪,因为他们觉得强者就该拥有一切,弱者就该被鱼肉。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家会允许Gonda以枪毙狗狗做为要挟,去赚她的一万块。
小Gonda还不过个孩子,还有良心,而钱家,以及在大英的,Gonda的爷爷要教育他的,就是泯灭良心,去做强盗。
钱飞龙,这位大英的军人,刚刚才因为母亲的死而博得了一点苏琳琅的同情,但在此刻她的怜悯当然无存了。
空气里满是火药味道,两个大人,或者说军人剑拔弩张,冰雁紧紧牵着阿嫂的手,屏着故意。
终于,苏琳琅说:“你要送我东西肯定有原因,说吧,什么条件。”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要知道,这地下室里都是钱爵爷的私藏品,也是钱家的镇家之宝,贺朴廷都没进
来过,当然轻易不会给外人看,更别提送了。
钱飞龙不但放她进来了,还说要送她一样东西,当然有原因。
她大概猜的到,先礼后兵,她要收了东西,就等于接受梁松重回尖沙咀继续收保护费,欺负站街女和商户们,陆六爷也卷铺盖滚蛋。
她要不接受,俩家哪怕面上笑嘻嘻,当开始打架分胜负时,就该结仇了。
因为豪门之间的商业关系和商业利益是很复杂的。
贺氏海运一年有几十亿的流水额,全是通过黑马银行在走,一旦贺家忍痛,真要跟钱家翻脸,大动干戈换银行,贺家不好过,钱家会更难过。
还有,贺家在中环的那个宅院,贺氏规划要盖高层,钱爵爷早瞄好了,想把商铺全部买下来,开一家大型拍卖行,也得和和气气的商量价格。
所以他们两家翻脸,谁都不好过。
贺致寰和贺朴廷由着她闹,其实也担了很大的风险,因为只要她输了,他们也要赔钱。
钱飞龙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看苏琳琅,说:“随便你选一样东西,什么都行,拿东西走人,然后,我自会通知人把陆六指打成残废,让他滚蛋,再让梁松重回尖沙咀。”
又摊手,也算摊牌了,说:“其实我希望你不要接受东西,你是个大陆人,哪怕是女孩子,你故意撞烂我的车,你就不可原谅。再说了,朴廷是被你控制了吧,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是不会坐视你把他当做傀儡,玩弄他的。”
苏琳琅又明白了,想送一样古玩消弭事情,想和平的是他爹,钱爵爷。
但钱飞龙更想跟她打架,核平她。
用拳头让她闭嘴,认输,乖乖退出尖沙咀。
他的理由还很正当,说自己是为了拯救贺朴廷。
苏琳琅突然就笑了。
她已经看完所有的藏品了,也准备要走了,拉起冰雁出门,她先说:“钱中校可真是好一套丛林法则,所以尖沙咀的普通人就应该被社团鱼肉,欺负,女孩子就应该被斧头帮的人随意强.暴,逼迫卖.淫,是吧?”
不知道钱飞龙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他说:“港府遍地社团,斧头帮算文明的,他们至少不欺负老人孩子,还会保护站街女们,让她们不至于被无赖白.螵,难道不好?”
苏琳琅认为的强盗,他认为是丛林法则。
苏琳琅认为的社团,他也称作保护,这就没法谈,只能用拳头说话了。
苏琳琅出门,再回头,又说:“绑架过我丈夫的张华强,他的枪.支可是你们大英的武器,他,是我们大陆公安枪毙的,不是你们大英,也不是你这位伟大而高尚的军人。想像1900年向北平出兵的联合国军一样,来拯救我丈夫吗,可以啊,来吧,你打得过我再说。”
说完,她把冰雁抱了起来,大步出地下室,拾级上楼,离开。
独留钱飞龙站在原地,发愣。
话说,钱飞龙并不知道苏琳琅和贺朴廷的婚姻关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但贺朴廷在大英留学的时候,谈过的那个女孩是个白人,白人富家千金,虽然不够热辣性感,但女孩的性格特别温柔,一看婚后就会是个听话乖巧的贤妻。
相比之下苏琳琅非但不温柔,简直了,顶着一张还有babeface的脸,她强硬而彪悍,都不是老虎能形容的,她就像一架迅猛而强大的歼机一样,叫人窒息。
再加上钱飞龙先入为主,认定苏琳琅是个女特工,就自发的认为她是PLA派到贺家的了。
他还阴谋论,认为苏琳琅代表PLA控制了贺朴廷,继而控制了整个贺家,想要搞乱港府。
他恨大陆人,他不要回归。
所以他要收拾苏琳琅,不单单是为了斧头帮,还是为了贺朴廷,他想把贺朴廷从她手中解救出来,拉回挺英的阵营中。
他当兵多年,一直在加勒比海,也就逢年过节,休假时才会回港,最近也才刚刚退役,对港府的很多事都不知道。
就张华强被枪毙的事,他也只是听说,没有详细了解过。
但是,什么叫张华强的武器是大英给的?
他的武器不应该是大陆军方给的?
他不是大陆军方派来,要来搞乱港府的?
……
且不说钱飞龙脑子里乱哄哄的。
苏琳琅和贺朴铸几个是吃过午饭才来的,下午大家将在钱家吃茶闲聊,到了晚上,钱家请了几位港府有名的粤剧名角,就在会所里,要给两位老爷子登台献艺,唱粤剧,大家也会一起去会所的。
此刻她带着冰雁从地下室一出来,钱家的管家就吩咐女佣,要让她去太太们吃下午茶的地方,一起聊天,吃下午茶了。
今天白天来吃茶的太太还挺多的,都是钱家那位小小姐,Gonda母亲邀请的,苏琳琅所认识的,顾太太,以及她女儿顾凯伦都来了,据说季德那位还没有转正,但已经在行使当家太太权的情妇,刘佩锦也被邀请了。
苏琳琅不好八卦,比起太太圈,她更喜欢小孩子,所以她虽然看到顾凯伦在楼梯上朝她热情的在招手,但还是辞决了佣人的邀请,带着冰雁出门,就去了院子里。
结果刚到院子里,恰好迎上贺朴旭,冲着她跑了来,一看到她,大叫:“琳琅,快躲起来!”
随着冰雁一声尖叫,是狗,Gonda的马林犬尾随贺朴旭,不停的狂吠着。
贺朴铸拽着狗尾巴,但狗大,力量也大,拖着他在跑。
狗一路追着贺朴旭,疯狂扑咬。
Gonda噙着哨子,和顾凯旋,还有几个半大男孩笑的前仰后合的,追在后面。
贺朴旭推了苏琳琅一把,发现它只咬自己不咬她,又往后跑了,一路跑过花园假山,冲向草地,在草地上被自来水管绊倒,闷声一栽。
马林犬是条警犬,没有命令是不会乱咬人的,它的命令哨也很复杂,苏琳琅手里没有钢哨,只好用手哨,但这条马林犬已经跟Gonda熟悉了,她用钢哨都不一
定好使。
手哨就更不可能了。
要知道,Gonda是被刻意培养的,没有同情的孩子,他把使坏,欺负人当成乐子的。
而贺朴旭的脸要被咬坏,就没法拍戏了。
贺朴铸的衣服都被拖烂了,孩子小脸都白了,还攥着狗尾巴。
苏琳琅飞奔,一把扯过Gonda的哨子,边跑边吹哨命令,配合手势,想让马林犬停止攻击,但它已经熟悉Gonda了,听到哨声是停了一下,但再看她人时,就又开始攻击了。
扔掉哨子,苏琳琅果断扑了过去,一手锁狗的喉咙猛然外掰,再在狗子拱身挣扎时双腿将它锁紧,这狗比她还高还大,一人一狗搏斗,她厉吼贺朴旭:“在农场大家拿你当亲人,当成贵宾,你非不干,要湊到钱家来当狗,你看看你,连人家的狗你都不如!”
贺朴铸还在扯狗尾巴,孩子都急哭了,大声说:“爷爷说的没错,二哥就是滩烂泥巴,癞皮狗,今天阿嫂要出事,我杀了你!”
冰雁都冲过来了,孩子还小,眼看阿嫂被狗压着,努力来扯,只揪到点狗毛。
顾凯旋傻乎乎的,刚才还在笑话贺朴旭,这会儿也扑过来了,大喊:“Gonda,不玩了,停止,快停止!”
Gonda一害怕,不知道怎么办,只会大叫:“舅舅,救命啊,舅舅!”
一条警犬,想要制服可没那么容易。
而且一旦松手,几个孩子呢,它会发狂攻击的,苏琳琅也不跟它拼力气,身体随着它翻滚,死死遏着它的喉咙,要让它窒息。
草地上,几个孩子加一个大人,随狗翻滚。
贺朴旭向来不爱惹事,最爱和平,享受,胆子也小,但今天不是胆小就能解决问题的。
他望着一群孩子,望着苏琳琅,一咬牙也冲了上去,去捏狗的喉咙了。
终于,狗子窒息了,脖子垂下去了。
这时钱飞龙才从屋子里出来,他看到苏琳琅躺在地上,看到几个孩子把狗推开,在围着她哭,也赶忙奔了过来。
这还是贺朴旭第一次喊阿嫂,他摇苏琳琅:“阿嫂,你醒醒啊,快醒醒。”
苏琳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睁眼睛。
她仰天躺在草地上,也就小小一点人。
不敢想,她刚才亲手控制了一条庞大而威猛的警犬。
冰雁围着阿嫂,凄厉尖叫,一声比一声凄厉,贺朴铸一把攥上贺朴旭,扑倒在地就是一拳头。
但阿嫂还躺着呢,她是被咬伤了吗,伤哪里了,难道,她死了?
冰雁的声音越来越尖利,刺耳,趴到了苏琳琅身上,也不说话,脸贴着她的脸,不停的尖叫。
来做客,弄伤了客人可还行。
草地上一团乱,楼上的客人,外面的佣人,全跑了过来。
钱飞龙推开孩子们,去扶苏琳琅,但冰雁已经歇斯底里了,他才弯腰,孩子扑他头上就开始狂撕乱打。
贺朴铸打完贺朴旭又爬了起来,去扑Gonda,一把扑倒就开始狂捶。
顾凯旋也加入了,帮着贺朴铸一起打,边打边叫:“我让你欺负我阿嫂!”
圣诞大餐还没开始,圣诞大撕提前上演!
一片混乱中,钱飞龙才拉起苏琳琅一条胳膊,伸手去扶她的头,只觉得裤.裆有东西,想夹已经来不及了。
苏琳琅猛然睁开眼睛,她那双圆圆的眸子里杀气腾腾,她迅速伸手,手卡他喉咙的同时对准他的鼻子,额头已经狠狠撞上来了。
他是跪着的,鼻子被撞,头重脚轻,根本无法反抗,而在一片晕天转地和喷涌而出的鼻血中,他听到苏琳琅说:“丛林法则就是,我现在要爆你的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