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我还以为我今天要一个人过夜了,仔细想想还真有点害怕。”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津岛……”
太宰治的话在看清户川彻脸的刹那卡了壳,他脸上的笑容一滞,停顿片刻,才不着痕迹的将后半句话接了下去。
“……修治。”
港/黑被老首领弄的元气大伤,虽然那属于港/黑的五栋标志性大楼余威仍在,但实际上港/黑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
横滨的大小组织基本都知道这件事,他们盯着港/黑,犹如盘旋的秃鹫盯着奄奄一息的猛兽,时刻准备着上去扑咬一口。
Elysee抢劫港/黑军火的举动是一种预示、一声号角、一条导火线,若是处理不好,那么今后横滨的所有组织都会认为港/黑软弱可欺,即便是那些犹犹豫豫的小组织,也会想着要不要浑水摸鱼从港/黑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森鸥外明白这一点,所以在发现军火被劫的那一刻,就立刻组织人手对Elysee发起了反击,哪怕那时候他们缺人又缺钱。
红砖仓库的那场火拼港/黑压了Elysee一头,以一种干脆利落的碾压姿态成功震慑了那些蠢蠢欲动的组织,但这只是暂时的,只要一日没拿回那批军火,那么其他组织对港/黑的轻视就会一直存在。
但是相反,就像古时将军领导士兵打了胜仗能振奋人心一样,如果在短时间内拿回军火并给Elysee一个难忘的教训,森鸥外对内可以聚拢人心,对外可以展示港/黑实力,以后跟其他组织进行一些经济上的合作也会更顺畅一点。
这是挑战,同时也是机遇。
森鸥外有心把Elysee当做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但是很不幸,经过红砖仓库那场碾压式的火拼后,港/黑成功的由缺人且缺钱变为了缺人且没钱。
太宰治一日前被森鸥外叫到首领办公室时,看着那乌漆嘛黑只在办公桌上开了一盏灯的场景——虽然一开始森鸥外这么干是为了给来访的人心理上的压力,迫使他们在言谈间露出马脚——但是当时太宰治想起港/黑的情况,不由的冒出了一个很缺德的想法,那就是森鸥外是不是已经穷到没钱交电费了。
当然他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脸上从始至终保持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笑容。
森鸥外同样笑眯眯的,跟太宰治哭了一番穷之后,将一个艰巨的任务交到了他手上。
“太宰,组织里实在是缺人,想来想去只有你合适了。怎样,给你半个月时间,能把我们丢失的那批军火拿回来吗?”
“当然,这段期间内你可以任意抽调组织内的人手,如果Elysee有什么好苗子的话,将他们挖到港/黑也可以。”
看似放权放的很干脆,但是在排除维持港/黑日常运转的人手、护卫首领的人手、上次火拼时受伤的人手,真正能交由太宰治抽调的成员寥寥无几。
主要还是靠太宰治一人深入虎穴。
考虑到在上次和Elysee火拼的时候,自己虽然一直在划水,但难保不会被对方注意到,太宰治索性跟森鸥外演了出戏,假意被港/黑追杀,为此还让人在自己肩上来了一枪。
这本来是以防万一的。
结果进入Elysee时没有受到盘问,一开门发现自己的新室友正是不久前亲眼目睹自己在港/黑划水的人。
饶是太宰治再见微知著,骤然见到户川彻那张脸时也免不了呆了一呆。
但是太宰治的惊诧只持续了不过短短一瞬,心念电转间,他迅速意识到户川彻是一个很好的利用对象。
户川彻亲眼目睹太宰治曾经是港/黑人员,但本人又对港/黑没有多少了解。
只要引导户川彻向Elysee的人提出“津岛修治是港/黑卧底”的质疑,再用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证据反驳这个质疑并坐实自己港/黑叛徒的身份。
这么一来一回,反倒能让自己作为“港/黑叛徒”更快的受到Elysee上层的重视。
太宰治没有忽略户川彻在见到自己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怔愣神情,笃定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
那就好办了。
太宰治关门走到自己的床边,开始收拾起早上换下的那堆凌乱的绷带。
“初次见面,我是津尾彻。”
户川彻朝着太宰治微微颔首,同样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津尾先生枪法很好吗?”太宰治的视线落到了户川彻手中的枪上。
户川彻十分谦虚,“还可以。”
“mafia的底层成员很多都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枪法好的话容易脱颖而出,津尾先生说不准晋升会很快。”
太宰治笑了笑,却在和户川彻对上目光的刹那错开了视线,露出一个极其细微却又恰到好处的心虚表情。
感受着户川彻长久的落在自己脸上若有所思的视线,太宰治垂下双眼,微卷的头发在脸上投下阴影,鸢色的眼眸刹那间犹如沉入夜晚,带着一种难言的晦涩。
鱼饵已经洒下。
可不要让我失望啊,津尾先生。
然而户川彻此时在想什么?
小四仗着太宰治看不见,已经绕着他转了一圈,又转回了户川彻身边,“这不是之前在红砖仓库看到的那个人吗?他会不会对我们的计划产生影响,要不要换个宿舍?”
“不会,如果他真心实意的为Elysee效力,那么我换哪一个宿舍都一样,如果他另有目的,那不是更好?反正我们目标都是Elysee,他不会妨碍我,我也没必要妨碍他,反正只要把那批军火拿回来就行了。”
户川彻又托腮盯着太宰治看了半晌,忽然问道:“话说回来,他还是未成年吧?”
小四探头瞅了瞅,报了个更精确的数字:“十五。”
“这个年纪是不是应该还在上国中?”户川彻忽然露出一个很一言难尽的表情,“我想起来了,夏油杰也才十六,那个装
嫩骗我的白毛咒术师也是十六,港/黑也就算了,本来就不合法,但是咒术界……这个世界是没有《劳动法》吗?”
“好像有?”小四想了下自己接触到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犹犹豫豫的说道:“未满十五的学生不能工作,年满15的学生可以打工,但每天工作不能超过3小时,每周工作不能超过18小时……好像是这样。”
户川彻不禁想起了夏油杰工作日跑来救人的举动,“……夏油杰这绝对超三小时了吧?”
小四:“绝对超了。”
户川彻:“我记得茂夫虽然偶尔帮灵幻除灵,但还是有好好上学的。”
小四:“实不相瞒,我们来之前茂夫还在苦恼自己的数学考试。”
户川彻沉默,片刻之后拧起了眉,“小四,我觉得这个咒术界不太行。”
小四深以为然,“确实,我也觉得。”
户川彻又看向不远处的太宰治,“……这都涉黑了估计也和正常生活无缘了。”
小四:“你信不信他摸枪的年纪比你还要早。”
这么想了一圈下来,户川彻突然叹了口气,再抬头看向太宰治时,就好像在看一位失足少年。
太宰治扔绷带的动作顿了一下,转头看去,顿时被户川彻的眼神看出了一阵鸡皮疙瘩。
这走向,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太宰治忽然有一种事情要脱离自己掌控的预感。
**
炎炎夏日,迫人的暑意下,辅助监督已经先一步将学校里的人员给清理干净。
夏季向来是咒灵高发期。
像学校这种本就容易产生咒灵的地方,一到夏天咒灵更是拔除了又出现,出现了又拔除,担的上一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夏油杰和五条悟不知道这几个月跑了这所学校几次,已经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把道路给背出来。
两人索性也不看路了。
五条悟一手插兜一手漫不经心的划拉着手机,双眸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油杰同样一手插兜一手在手机上点点点,然而表情闲适,心情愉悦——他正在和户川彻聊天。
自之前因为神濑归的事情两人一起被清水哲抓住,翻来翻来覆去的问了现场情况好几遍后,夏油杰和户川彻之间就莫名生出了一种同甘共苦的情谊。
他加了户川彻的联系方式,后来想了想又加了户川彻的社交媒体——其实户川彻是没有社交媒体这种东西的,这个号还是见夏油杰要加当场新建的。
这令夏油杰对于户川彻的好感大增,印象由可怜倒霉的人质转变为了善良的倒霉路人。后来户川彻的电话号码突然变成空号,夜蛾正道还是通过夏油杰才能辗转联系上户川彻。
【夏油杰:你什么时候过来当辅助监督?】
夏油杰发过去一条消息,本想着是路上无聊打发时间的,结果户川彻很快就回了。
【户川彻:……二十天后?】
【夏油杰:我还以为他们会让你立刻上岗。】
【户川彻:主要是我这儿出了一点意外,我要把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拿回来。】
夏油杰没有多问,只以为他丢失的是亲人遗物之类的重要东西,转而问起了自己很好奇的另一个问题。
【夏油杰:怎么突然换手机号码了?】
这次户川彻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夏油杰又走了一段路,都快看见咒灵了,对话框才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消息。
【户川彻:因为……】
【户川彻:电话诈骗。】
【夏油杰:难道是原来的那个号码莫名被标记成诈骗号码,不能用了?】
【户川彻:……对。】
夏油杰没忍住感叹了一句,“好惨。”
恰巧此时,他和五条悟已经走到了咒灵盘踞的楼层。
小山那么高的咒灵挤满了半个走廊,咒灵长得极度抽象的脸上六只眼睛哗啦啦的流眼泪,三张嘴一张一合说的都是同一句话。
“……考试……不要考试。”
咒灵已经破坏了几间教室,雪白的考卷从翻倒的课桌里飞出来,铺在地上。
夏油杰这么粗略一看,还能看见试卷上通红的批改痕迹,那一道道的红痕,看上去就跟传说中阎王的生死状的一样。
夏油杰忍不住咋舌,又感叹了一句“好惨”,然后抬手召唤了一只咒灵,另一只手在手机上飞快的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过去。
【夏油杰:我先工作了,回头再聊。】
【户川彻:那我也继续工作了,注意安全。】
夏油杰收回了手机,忽然反应过来,户川彻都要当辅助监督了,哪来的工作。
但是这个疑问只在他脑海中出现了一瞬,当那大喊着“不要考试”的咒灵袭至身前时,夏油杰立刻将注意力全数放到了眼前的这只咒灵上。
一旁五条悟还在盯着手机看,带着墨镜看不清神情,但是腮帮子微微鼓起,显出一点生气的样子。
此刻咒灵距离他们不过一臂的距离。
“悟!”
夏油杰大喊。
“知道啦!”
五条悟狠狠揉了揉头发,应了一声,然后头也不抬,伸手就是一发[苍]。
咒灵狰狞的表情就这么凝固在脸上,眨眼间就被轰飞出去,没了半条命。
夏油杰的咒灵紧随其后,把剩下的那半条命也给弄没了。
与此同时,教学楼刚修补好没多久的墙体也随之裂开蛛网一般的缝隙,然后哗啦啦塌了一堵墙。
夏油杰见状嘴角一抽,“悟,你是不是太用力了,上次墙塌的范围好像没有这么大吧?”
五条悟刚想回答,手机就收到了一条新消息,他低头一看,神情忽然就凝固住了,苍蓝色的猫眼猛地睁大,咬牙道:“怎么可能?怎么会找不到!”
夏油杰一愣,“什么?你找谁?”
五条悟将手机收起
来,插兜站着撇过来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灵幻新隆。”
夏油杰想起来了,有点惊讶,“你还没找到?”
五条悟刚回来那阵子,对五条悟的去向有所猜测的夏油杰凭着损友的默契硬缠了他几天,终于从五条悟嘴里抠出一点来龙去脉,但是也不详细,只知道五条悟被姑获鸟的术式击中后不幸变小,然后被一个叫灵幻新隆的人捡走照顾了几天。
五条悟突然开始找灵幻新隆这件事夏油杰是知道的,当初以为依照五条家的实力,找个人而已,怎么都能找到,但现在看来,事实似乎刚好相反?
五条悟将手机放回口袋里,靠在墙上一撇嘴,“没有。”
“确切的说,”他顿了顿,有点不开心,“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这就是整件事最离谱的地方了。
五条悟回来没多久就意识到户川彻给了个假名,但是假名问题也不大。
假名本身就是线索。
“灵幻新隆”是一个很少见的名字,五条悟活这么大还没见过有人姓“灵幻”的,如果以隐藏身份为目的,假名就应该在几个常见的姓氏里选,这样才能足够低调。
所以这个名字不可能是户川彻现编的,应该真的有名为“灵幻新隆”的人存在,而且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户川彻的熟人,所以户川彻当时才会随口报出那个名字——就像自己当时谎称是夏油杰一样。
五条悟只需要找到“灵幻新隆”,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户川彻,又因为这个名字的稀少,他甚至不用花大力去排除同名同姓的人。
五条悟本以为很快就会有结果。
但事实是——
他翻遍了全日本,跟夏油杰同名同姓的都找到三个了,愣是没找到一个叫“灵幻新隆”的。
户川彻似乎就这么彻底人间蒸发了。
夏油杰很少见五条悟这么执着的样子,没忍住问道:“悟,那个人得罪你了?”
五条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有。”
夏油杰:“那你找到他之后要做什么?”
五条悟眨眨眼,发现自己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知道。”
夏油杰无语,“那你找他干嘛?”
五条悟理所当然的回答,“当然是因为我想啊。”
夏油杰:行吧,您是五条少主,您有理。
“那你又在跟谁聊?”回去的路上,五条悟想起了夏油杰之前一直低头看手机的举动,眨眨眼,忽然露出一个八卦的笑容。
夏油杰拿出手机摇了摇,笑眯眯道:“和我们未来的辅助监督。”
五条悟顿时兴致缺缺,“辅助监督啊……”
“我还以为换辅助监督了你会高兴一点。”
他们现在的辅助监督是咒术界某个小家族的成员,为人古板守旧,说的话做的事放到千年前的封建社会也没什么违和感,与五条悟的性格可谓不合到了极点,两人相看两相厌。
而且五条悟作为“六眼
”,在诞生的那一刻就备受瞩目,上层仰仗他,却又时刻提防、嫉妒他,派出的辅助监督其实也承担了监视“六眼”的职责。
——这不是换个人当辅助监督就能解决的问题。
“杰,打个赌吗,不论那个辅助监督是什么身份,到最后肯定会变成一个安插在我们身边的‘钉子’。”
“这个……”夏油杰摸摸下巴,想说应该不会,眼一瞥看见五条悟的神情,话到嘴边忽然就拐了个弯,“赌就赌,输的人帮赢的人写一个月的任务报告。”
五条悟挑眉,“成交。”
“对了,新的辅助监督叫什么?”
“之前夜蛾老师不是说过吗?你没记住?”
“我没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