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诗灵:“明天有事要忙吗?”
封逸言沉默了下:“嗯,去一趟如真寺。”
“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她柔声问。
“不用了。”
陆诗灵唇角微抿,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阴郁,又很快隐去,柔顺地应了声,“好,那我不打扰你。”
其他人,包括杨雨果那群人都不知道封逸言时不时会去趟如真寺,更不清楚他去如真寺的原因,但她知道。
如真寺跟他小时候养的那条狗有关。
原来之前待她那么冷淡,是又想起了他的那条狗啊。
封逸言是小学五年级时从港岛转到他们小学的。
转来的那天全校都轰动了,港岛封家的小太子,以前都只能在新闻报道上看到的,居然会跟他们同班,而且本人又生得好看成那样子,粉雕玉琢,漫画里走出来似的,精致到把他们学校里的明星子女都比成了渣渣。
她很幸运跟封逸言分到了同一个班,但封逸言很冷漠,性子很独,除了必要的交流外几乎不跟别人说话。
普通人的沉默寡言是孤僻老实。
但封逸言那种沉默寡言就是高冷,是高岭之花了。
他的封闭反而为他添了一层神秘光环。
小学生其实很早熟,特别是五六年级的小学生。普通家庭的小女孩还矜持腼腆些,但他们学校的女生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个个是从小被金钱浇灌、被家人宠大的公主,胆大且自信,那时候向他表白的女孩子多到一个班都塞不下。
但封逸言真是一冷到底,哪怕有女生堵在他面前跟他表白他也好像没听到似的,当个挡路的桩子似的就那么冷漠绕过去,能把小女孩气到跳脚。
她也想接近封逸言,但她不像那帮没脑子的同学一样,她知道贸然表白一定会被忽视。
正巧她有个亲戚在港岛,那时她没抱什么希望去跟对方打听,结果发现了一个大惊喜,那亲戚竟然跟封家管家也有亲戚关系,于是几次下来,她顺利打听到了那只哈士奇的故事。
打听到这消息后不久,她外婆养的老边牧正好离世。
那时她的外婆哭噎着想要为那条老边牧举办一场葬礼,魔都的宠物殡葬行业向来很发达的,火化、超度之类的都可以做,她是很不理解的,狗死了埋了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像人一样折腾。
但得到那个消息后,她不仅大力支持外婆给那条老狗办葬礼,还邀请了全班一起来参加。
葬
礼上她模糊了那是外婆的狗狗,同学们都以为是她养的狗。她没有哭的很伤心,就只是像封逸言一样沉默着,模仿他的封闭。
可惜等到最后都没等到封逸言来,封逸言没有去参加那次葬礼。
她本以为失败了。
结果一个礼拜后迎来了转机。
那时她有点不甘心想再试试,于是每次上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都一个人躲在一楼楼梯处,她知道封逸言有时会待在二楼。
终于她等到了封逸言下楼,她低着头把玩着毛毡小狗,假装没听到脚步声,不知道封逸言从楼梯上下来。
封逸言走到她身边时,脚步忽然停住了。
那时她的心脏也险些停住。
他开口,声调冷漠地问了她毛毡玩偶的一些问题。
那个毛毡玩偶是外婆专门请了一名定制师,用老边牧毛发做成的等比例缩小毛毡玩偶,只有巴掌大,做得很真,她是从她外婆那里悄悄拿走的,打算借用一个月,一个月还没效果,就把它还给外婆。
她回答后,封逸言最后还问了她一个问题。
“这么喜欢狗,打算再养一只吗?”
那时她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捏着迷你毛毡狗,心头涌起一种强烈预感——这个回答或许关系着她以后是像其他同学般被一视同仁地忽视,还是被他特殊对待。
她现在还很清楚地记得她那时的回答——“不会再养了,我感觉养了其他狗狗就好像背叛了奥利奥一样,奥利奥会难过的,而且……我的奥利奥是独一无二的,我要永远爱它。”
这句话仿佛叩开了封逸言的心门。
之后他就待她有几分不同,愿意接受她的靠近,跟他说话他会回答。
小时候的封逸言虽然难接近,但远不如现在这样难到像爬国境线似的……她运气很好,在小时候遇到了刚刚遭受人生低谷的封逸言。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十三年过去了那条狗在封逸言心中还有这么重的分量,不过是一条狗而已啊。
不管陆诗灵怎么不理解,封逸言第二天还是去了如真寺。
他没有叫司机,天蒙蒙亮时自己一个人驱车去的。
如真寺坐落在魔都郊区的风景区旁边,这两年香火越来越鼎盛,每年都有众多游客前去游览或是上香。一般游客需要把私家车停在山脚下,再乘坐游览车上去,但封逸言的车能直接开上山。
因为他几乎捐了半座寺庙。
封逸言的到来受到了如真寺主持的亲自接待,在主持和僧人的陪同下,他们穿过花木,穿过幽静回廊,来到游客止步区域,最终进入一座挂着往生堂牌匾的大殿。
迈进门槛就可以看到案上露可的照片。
一只哈士奇在阳光明媚的绿茵草地上蠢兮兮地大笑,案上供着鲜花,各种狗狗玩具,还有用馒头做成的整鸡、牛排等肉食。
或许二哈的照片放到哪里都好笑,这一幕看起来颇有喜剧效果,以前有游客误闯进过这里,还以为这里是什么喜剧片的采景地,毕竟正常寺庙谁供一只哈士奇。
封逸言在看到露可二兮兮的照片也忍不住牵动了下嘴角,但想到那被辗轧得满条街都是的碎肉血液,想到那锥心刺骨的误会,想到这蠢狗至死都在找自己,就无论如何都笑不起来了。
封逸言看了照片一会后,把带着的花轻轻放到了案台上。
主持和僧人们都像以往那样离开,把空间留给封逸言一个人。
他站了一会后,开口对照片柔声说话:“以前你最喜欢往桌子上跳,不让你跳就嗷呜个不停,现在一直待在桌子上开不开心?”
理所当然的,不会有回答。
封逸言对着照片说起了最近发生的事,就像小时候抱着它跟它说话一样。
最后他提起油壶,垂眸将酥油倒进燃着的长明灯盏里,放下油壶后,他神色灰暗地低声说了一句以前每次来都说的话——
“下辈子投个好胎,找个好主人。别再那么坏运气的碰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