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将这个球一样的世界用刀切开,那里面一定是令人失望的——没有香甜可口的果肉,亦不是什么芬芳松软的蛋糕,而是一桩桩琐碎的、无聊的、黯淡的乃至不算光彩的事件,光辉璀璨的故事夹杂在其中固然耀眼,然而在炸开来的、千万种似是而非的人生中,似乎也变得渺小起来。
但是,我们从来都清楚——没有相同的英雄或是恶棍。布莱雷利冷静地站在靠近门扉的地方,像个无关紧要的看客,在尚未轮到他登台前,倒是也有闲心当个评论家——和哥谭那位同时被心理学和犯罪学家关注着的……犯罪分子不同,对于伊登福特而言,小丑状态的他才是善良的,而真实的自己反而代表了十恶不赦的那一面……看上去这个老哥还多半有点表演型人格。
那头,伊登还在神神叨叨,带着一点谁也察觉不到的……乞求,但谁来可怜可怜被他残忍杀害的孩子呢?
也许杰森也已经听够了类似的故事与人生,甭管想不想,他终究在这方面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他面无表情,只为了寻求一个……机会。
木屋中太过狭窄,而且臭气熏天,他极好的听力能帮他在男人发疯的同时捕捉到了一声微不可查的滴水声,杰森习惯了滴水声,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他趴在蝙蝠洞的操作台上,于写作业的空隙里,老能听到来自另一头的、从钟乳石尖滴到石头上的声音,那时他只感到安宁。
“真够无聊的。”他阴沉地站在那儿,背后是一张张被猎人剥下来的皮,风干了,但他总觉得能听见那种滴答滴答的声音,像幻觉一样,地板因此而潮湿——
他们在破门而入的时候,恰好赶上了男人在对那个孩子下手,出其不意地袭击带来了一定的效果,杰森一枪打中了伊登福特的腿,又一枪把他逼到了角落里,而布莱雷利趁机把孩子从木屋中间那张血迹斑斑的操作台上救了下来,一切都很完美——
只是接下来的情况稍微超出了预料,屋子里还有另一个受害者——就藏在角落里的木箱中。那个男孩身上伤痕累累,幸运的是还活着。结果就造成了投鼠忌器的局面……
已经退到屋外的布莱雷利拍着埋头在自己怀里的小皮尔斯的后背,尽量安抚着对方,一面时刻关注着那头的动态。尽管这些天相处下来,红头罩——杰森在一些小事上还算友好(尽管杰森迁怒和迁就他的理由差不多是同一个),合作起来也从不拖泥带水……但无论如何,很多事情还是需要分一分场合的。
恰好,他们比较倒霉。继上次的——布莱雷利都没和杰森说上几句话,全程由提姆在调配的合作之后。这还得算头一回——也就是仅有他们两个的联手的事件。谁也不曾想,这次一上来就遇上了谁也不愿意看到的选择题,无辜的性命成为了两方博弈的筹码,取决于伊登的选择,也取决于他们都应变,简直糟糕透顶。
“老天,要不要这样。”布莱雷利保持揽着孩子的姿势,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杰森做的什么打算,他这时候不想说一句诸如艺高人胆大的风凉话,他
只想让那人渣赶紧去死。
正巧,杰森也是这么想的。
“依我看,您真是个垃圾。”
他嗓音低沉,拿出了他惯于讥讽的好本事:“害人这种事,不满您说,谁还没害死几个人呢?——但凡事有个高低贵贱,尽管我不主张这个。”
“随便掐死几个崽子就算你有本事了?哈?笑死个人了,你这种细狗货色简直丢他妈杀人犯的大脸。”
伊登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勒着另一个孩子的脖子,他大概没料到他会在这方面被人训斥——他平生最得意的两个方面,一是慈善基金,二就是当“猎人”。那头的年轻人快速用眼神扫了一下四周,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你觉得你可怜是不是?少搞笑了,世界上不存在可怜的人,只有失败者和成功者,我没见过比你还失败的家伙了——你的义演,我也观赏过几次,简直是垃圾中的垃圾,我慕名而来,只想看看你是否有其他方面的优点……结果呢?你不会真的就为这点可怜的成就而沾沾自喜吧?”
杰森大肆嘲笑着眼前的可怜人——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从作案手法挑剔到杀人手法,在外头的布莱雷利都忍不住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刚开始还觉得杰森挺靠谱的,现在他保留意见。
这位杀人犯显然情绪管理不太到家,又也许是他太讨厌被责怪——布莱雷利曾经遇见过类似的家伙,喜欢装可怜,对着别人一次又一次地讲述自己的不幸,希望博得同情;暴躁易怒,但是又会在一定范围内做点好事,他们有人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有人仍然耽于幻想,但是他们都非常讨厌被人辱骂,这又是基于童年经历所导致的——如果是他们在暗处,那就会不顾一切地当一条疯狗,但是如果是挑明了,那倒不一定有那个勇气了。他祈祷着杰森有点分寸。
伊登福特作为一个连环杀人犯,这一块自然比不上某位前义警现□□大佬外加刺客联盟编外学徒的反英雄,总之他被杰森当场喷到破防,在呲目欲裂地伊登想起反击——或者干脆弄死手里的人质之前——
——你的名字是?……哦,皮亚斯?抱歉,我的德语可能不算很好……皮尔斯,是吧?
——我需要你帮个忙……没错,等会发生什么都不要喊,也不要看,好吗?捂好耳朵,你不会受伤的。
皮尔斯被抱了起来,他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腋下伸了出去,冷冰冰的,他身上披着布莱雷利的外套,带着一种松树的味道。
直觉先一步作出反应,但已经没时间去等待思想了,他紧紧地抓住了布莱雷利的衣服,手在颤抖。
悬崖的寒风擦过他的鬓边,事后他回想的时候,都不确定那是不是紧张与冷静在脑子中撕咬所产生幻觉,杰森陶德当时究竟有没有看向他,作出指示,又或者一切的时机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在做决定,那时的他已然没办法将其很好的辨别,但唯独此刻,布莱雷利浑浊的蓝瞳在将目标核准到眼中的一刹那……
对于皮尔斯来说,往后再没有哪一个瞬间如此漫长了,好像有什么
事情发生了,一种剧烈的震动让他产生了油然而生的恐惧,他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爆破声就已经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