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的血都是滚沸的,就这么用炽热的少年意气,烧融了她身上的积雪,一点点打消了她的犹豫。
这是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心动。
确信了这一点后,姜锦放下得很快。而后的故事里,她虽然仍旧因为过往的事情心有余悸,但脚下这条路的走向,也的的确确没有走向从前的老路。
在查到自己似乎便是郜国公主的女儿、看清裴焕君的真面目以后,姜锦倏尔就想明白了前世裴临的自作主张是为何故。
这回,她有意试探,故意让裴临知晓了这件事情,想看他是否还会做出前世那般的决定。
好在,他没有。
人生境遇千差万别,或许一丁点不同的遭遇就可以改变一个人,再加上姜锦的刻意调校,他有了迥异的表现。
原本就可以两人分担共享的事情,也终于在正确的处置之下,走向了不一样的结局。
她与他并肩作战,一点点拾回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也勘破了昔年萦绕在她身世之上的谜团,解决了由之引发的事端。
在七年后的今天,再过几日,他们便要一起去往长安受封。前世的情境没有重演,她也不再是谁夫人的角色,姜锦觉得,这样很好。
裴临是早想与她成婚的,姜锦也并不排斥,她早打定了主意要过好这辈子。
拖至今日,到底因为长安总归是她的心结。
姜锦没打算在感情里留有罅隙,所以她与裴临约定,在此去长安回返之后,等她说完一个故事,若他不介怀这些神鬼志异的荒唐事,那她也不介意这辈子和他真真正正地重新来过。
算算时间,不过这两日便要启程,才能赶得及在岁尾抵达长安。所以姜锦一点也不急着起身,安心享受着眼下温存的时光。
只是被她紧紧揽着的男人就没有这么安详了。他的双眸仍深陷在震颤之中,在听见“成婚”二字从姜锦嘴里信口说来,鸦黑的长睫抖得更厉害了。
他不知道该不该选择相信这是一场梦,可是她的体温太过真实,真实到他连碰都不敢碰。
“你别动,让我抱抱,”她还在说话,“马上就要出发去长安,路上又免不得吞风饮沙,现在可得休息好。”
“长安……”裴临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我们……就要去长安了?”
许是终于觉察出他的怪里怪气,姜锦睁开眼,双手撑起上半身,讶异地看着他,道:“对啊,不然呢?裴临,你今天很怪,被梦魇着了?”
裴临的喉结上下滑了一滑,嗓音滞涩,“大概……是吧。是梦魇。”
眼前的姜锦,长发乌黑,闪烁着健康的光泽。
和他记忆中病容憔悴,连发尾都枯黄的模样全然不同。
他忽然有些分不清,到底何处才是梦魇了。
裴临尝试抬起手,轻轻拢过姜锦颈侧垂下的
长发,声音低哑地道:“锦锦。”
姜锦不以为意,也抓了一缕他的头发来玩儿,一边道:“别来这套,我同你说过了,我现在是不可能松口的,美男计也不好使。”
拢着她长发的手从肩颈滑到肋下,寝衣轻薄而柔软,很容易感知到,那里,并没有存在过一个很痛很痛的伤疤。
马上就要去长安了,如果按时间来推演,说明……有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裴临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眸,对上姜锦的目光,她似乎还在往下说着什么,但是他已经听不清了。
或许这是另一个时空的美梦。
他没有让她没有受伤,他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没有经历那些坎坷与伤痛,她全身心地信赖着他,等待着长安之行后,与他结成真正的夫妻。
相比残酷的现实,梦像彩云像琉璃,美好却总是易逝。裴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在姜锦再一次凑近他的时候,他忽而展臂,侧身将她搂到了怀中,闭上眼,感受着她的气息。
连呼吸里都沁着甜意,他不敢松手,也不敢睁眼,就这般深陷了进去。
琉璃坠地,彩云拂散。
再回过神时,他仍旧身处在冰冷墓室,旖旎温存已然成空。
裴临想,果然是梦。
是美梦。
一年多了,自别后一年多了,她从未入梦,今朝之机缘,实在超乎了裴临的想象。
他倚在棺椁上,视线缓缓下移。
呕出的心血干涸作深褐的混沌一团,洇开了信笺上的字迹。火舌燎过的家信七零八落,伴着灰烬散落。
纸张最是易燃,可这些信他尝试点燃过很多次,却怎么烧也烧不尽,有点好笑,仿佛是她在拒收。
裴临忽然想到了什么,拔出了腰间随身的刀,刀刃划过腠里,鲜血溅落,再度晕开了墨迹血痕。
腥甜的气味弥漫,在火焰重新燃起的烟尘里,他合上了双眸。
如他所愿,他再度陷入了梦境。
只是这一次,他似乎只有意识存在,就像寄居人世的一抹游魂,俯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梦境彼端,两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槐树下,姜锦站在大石头上,和“他”视线平齐。
姜锦一本正经地道:“答应你的,等我们从长安回来,我会告诉你一件事情。”
“你可别被吓到哦,”她说:“我活过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