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有财并不好哄,他嘀嘀咕咕地嘟囔了些什么,将他们留在屋前径自执灯走了。
颜浣月先走进房间,裴暄之随后跟进来将门栓插好,被屋子里的老旧味道冲了一下,又扶着门打了个喷嚏。
颜浣月点燃桌上的蜡烛,四下转了转,见这里似乎一切都很寻常,却有一件事处处透着古怪。
她望向裴暄之,悄声问道:“你方才问他家父亲何时走的,是何缘故?”
裴暄之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灰,走过去坐到她身边,疲惫倦怠地一手支颐面向她。
他目光不敢看她的眼睛,只安安静静地落在她鬓边散落的发丝上,神色清淡地悄声说道:
“我是纯粹觉得没话聊了怕尴尬才问的。”
好在颜浣月从来也没有太指望他,因而问道:“原来正如我所言……可是你没发现有什么古怪之处吗?”
裴暄之想了想,收起手正襟危坐道:“既然有后院,腿脚不便的老人却被安排住在二楼,晚辈们端汤送水也不方便。”
颜浣月赞同道:“正是如此,可那老人穿戴干净整齐,白发也梳得光净,不像是被人薄待的样子。”
裴暄之起身去收拾床铺,解衣道:“先躺一会儿,听听这里的风嘶狼嚎有多扰人。”
颜浣月给床边布了个防御的小结界,也解了外衣与
他躺在一起。
自他渡情潮之后他们就一直分被而眠,为着那不知何时到来的“风嘶狼嚎”,也只能如此。
此时警惕着不知隐藏在何处的诡异,颜浣月心弦紧绷,掐诀躺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
窗外是时起时落的风吹枝桠声,身旁是裴暄之轻微的呼吸。
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无影无形地渗过来,悄无声息地将她的呼吸尽皆侵占。
颜浣月看着窗边寂静的月光,忽然问道:“你知道有一种叫做‘朝暮’的药吗?听闻是世间极幻极毒之物。”
身侧之人似是没有听清她的话,往她枕边蹭了蹭,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侧脸上,清清淡淡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勉强支撑清醒的倦意,“什么药?”
颜浣月轻声说道:“说来残忍,只是一提,你莫怪罪,‘朝暮’,是我曾经在藏书阁的医书上看到的一种药,许多年前,有邪修以魅血所炼,可燃,可食,燃之成幻,食之为毒,幻久亦生贪,贪极辄自饮鸩,朝朝暮暮,自困囚笼,甘之如饴。”
裴暄之沉默了片刻,说道:“邪修戾妖用魅妖血肉所制之药不少,为何独想起这个。”
颜浣月说道:“书上说‘香微露’‘春帷’之流惑人不过几天,是最浪费魅妖天赋的药,‘情怯’‘逢雨’‘拂雪’‘云风曲’等,已是沾之难有解离之志,‘朝暮’一方,将魅妖天资用到极致。”
裴暄之淡淡地说道:“不过‘攻心’二字,总有不为其所惑者,恐怕是百毒不侵的宝物,或许可以当解药。”
颜浣月说道:“这个书上倒是没有写,不过这里燃的香,跟你身上的有些像,你没发现吗?”
裴暄之怔了怔,他嗅到的就是很寻常的香烛味道,这种总能令人想起丧葬之事的味道竟然跟他相似?
他的脸色忽然有些古怪,向后退了退,离她远了一些,不敢置信地问道:“像吗?”
颜浣月嗅着清冷中带着丝丝微甜的气息,说道:“嗯,那其中藏有一缕纤薄的清甜,与你很像,却也不完全一样,那燃香杂驳之气太多,我也分不太清,不知是否如我所料想的那样。”
“哦。”
屋子里沉寂了下来。
“我闻到的与方才赵兄所说一样,从来没有闻到过我身上有什么清甜,颜师姐会不会是弄错了?”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凑过来,一股温凉的气息停到颜浣月脸庞上方,月色勾勒出他手腕的轮廓。
昏暗中,他略微侧着身子,绾着衣袖将手腕递到她鼻尖前,语气认真地说道:“师姐再仔细辨认一番。”
屋外一阵响动,颜浣月抬手将他的手臂按倒在一旁,侧耳静听,是掌柜的送张婆婆和孙女,以及赵柴儿进房的声音。
颜浣月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屋外的响动,以防突然生变。
可没一会儿掌柜的就拖着疲惫的脚步下了楼。
赵柴儿在隔壁噼里啪啦地摇骰子,被张婆婆敲开房门训了一通,这才蔫蔫地窝在屋子里,没见再有什么响动。
颜浣月放缓了呼吸,掀开被子跳下床去,出门在走廊里悄无声息地闲走了几步。
暗中在赵柴儿和张婆婆房前都划了结界,又到那扇窗前透气一般看了看后院的景象,这才返回房中。
虽床边有结界,也不甚放心,先在暗中摸索到裴暄之的脸,借着月色好生辨认了一番,又捧着他的脸凑近他,问道:“我是谁?”
裴暄之忽然有此待遇,一时竟有些恍惚,看着她在昏暗中格外柔和的轮廓,十指不禁暗暗攥住身下床褥,低声说道:“宝盈,你倒是像假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