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壮藤蔓一般的缥缈金雾一道道攀在两旁岩壁之上,像一张大网,紧紧攀咬着一个个凹陷凸出的石块。
颜浣月被抱着悬停在半空中。
脚下暖风鼓动,吹动衣摆,自地下尚不可见的深处腾来,又带着幽暗深沉的腔调向深渊上空飞去。
颜浣月看着脚下黑暗可怖的渊薮,带着血腥气的散乱长发飘荡不止。
她握紧了手中的长钗小刀,压下那点劫后余生后的暴虐之心,并未再肆虐这些攀住生机的金雾。
就算其中有一些带着湿漉漉的水汽缠到她身上来叙旧,依偎在她鬓边抬起尾端凝视着她,或是蹭着她脸上、手上的伤,她也放任不管。
裴暄之的衣裳被她染了不少血,见她也不撒气了,便好声好气地说道:“我能带你上去,为何还要让你吊在那里受苦?扯你下来是我不对,等出了这里我帮你先治伤。”
颜浣月沉声说道:“你为何会在此地?”
裴暄之将她搂紧了一些,仿佛在笃定某些东西一样,认真地说道:
“找你的,到处找不到你,最后发现你掉进地缝里,便来找你,结果我跳下来了,你却挂到了半空中,原本我不想拽你的,可是看你太辛苦了......”
“我是说你为何会在鬼市,你东拉西扯地扯这些做什么!”
感觉语气有些硬,但毕竟命捏在他手里,颜浣月立即审时度势地软了几分,“你不是该在掌门真人身边吗?”
裴暄之一派真诚地说道:“父亲将我带回明德宗,又与温掌门等人不知去了何处,听说鬼市是个什么幌子,我以为不会有什么危险,便来寻你了......姐姐,我只是......幸而我来了,否则以后我该怎么过?”
颜浣月问道:“地宫里的白玉台,是你炸的?”
罪魁祸首裴暄之立即否认道:“并非是我,你没看到吗?分明是我离开后那里才炸开的。”
“那你同那诵经的人在说什么?”
“我劝他既然修的是慈悲门的法门,就该心怀大仁善,莫要忤逆口中的大法经,强杀怨气,为害人者做庇护。”
颜浣月无声地冷笑了一声,轻声说道:“你倒心善。”
裴暄之谦逊一笑,下巴抵着她头顶的黑发,轻声说道:“也不算多么心善,只是像寻常人一样,看不过去罢了。”
颜浣月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上去吧。”
“不急,你往天上看看。”
攀在岩壁上的金雾缓缓向前蠕动,带着他们一同向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中行去。
颜浣月抬头看了一眼大地裂缝上的天空。
深夜的天空中,月色分外明亮,落在裂缝之中,如同薄薄的月纱从空中倾泄而下,恢弘壮阔、轻盈飘逸。
除了在地裂之下看去是一番美景之外,与寻常的夜色并无什么不同。
裴暄之将她转了个身,面对面抱在怀中。
金雾莹莹微光中,见他脸上还覆着那个锦鲤面具。
只不过她也不在意,双臂立即攀在他脖颈上,双腿死死夹着他的腰。
以防他体弱抱不动时,手一松,她自己不小心从半空中掉下去。
裴暄之一手拢着她的后腰,一手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肩上。
许久不曾这般亲近,他忍不住心如擂鼓,耳尖泛红,粉云从面具下的脸上一路烧到衣襟之下。
可这却持续了不到片刻,他忽然脸色一沉,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两条小腿是吊在他腿边的,在风里晃荡,时不时在他衣摆处撞几下,这并不是正常的姿势。
“你的腿怎么了?”
颜浣月下巴搁在他右肩上,嗅着他身上洇出来的冷香,姿态随意地说道:
“摔到了吧,也或许是在那密室中吸了太多的腐毒,毒全沉压到了小腿上。”
忽然天上一暗,颜浣月下意识抬头看去。
见一片黑云似奔腾的浪涛一般从地裂上空滚过,地缝之下的风也越加狂涨了起来。
悠远深沉的地鸣轰隆隆震上去,天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光线了。
金雾仍像水流一般向前蠕动,停停荡荡,他的腰带暗中磨着她的腿。
颜浣月能听到裴暄之心跳的声音,和他面具下略有些深重的呼吸声。
抱着一个人驱使金雾在大地裂缝中前行,他或许并不轻松。
“这是怎么回事?”
裴暄之说道:“这是熔金之阵,有人想将鬼市里的所有人族和妖族炼化,方才地裂之后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寻你的路上看到黑云从西边漫过来。”
颜浣月说道:“可这里连灵脉都没有,如何操纵阵法?”
裴暄之说道:“所以才会有这道地缝,无灵之地不会有灵气倒灌的危险,若是有人私藏小秘境,又将此地地脉之气与小秘境相连,那么只需藏在秘境中,就可以利用地脉炼化这里。”
那以鬼市做幌子引来宗门之人,就不是声东击西欲要掩盖什么行动......而是两边都要占到便宜。
颜浣月说道:“你想去寻地脉缺口处?靠近地脉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我们也没有灵力可用啊,先上去,想别的办法。”
裴暄之说道:“鬼市的人或许出不去了,姐姐说的寻找地脉缺口,也未尝不可一试。”
颜浣月锤了他两下,疾声说道:“我没给你出这个主意!暄之,听话,我们先上去!大河边一定有宗门的人列阵等着,总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