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沐浴更衣到最终点上口脂,每行一桩事都有一二礼数要遵,等全部收拾完,已经到了中午。
院中一应摆设掌门几日前已请人收拾好,今日的小宴也已经摆了开来。
门中众多师姐师妹们都到她房中来添妆,往日同过斋的师兄师弟也都陆陆续续随顾玉霄在院中宴饮闲聊等候。
一直待到临近黄昏时,其余诸峰的人过来后,院里彻底沸腾了起来。
都是同门,最知根底,一同笑着闹着说着吉利话,互相开着玩笑,大家也比平日闷头修习或问世时更放松了许多。
闹起来稍说错了一个字,或是出了不大不小的丑,都会引起阵阵剧烈而欢畅的笑声。
笑言放在大喜之日,大多比放在平日的威力更大。
颜浣月穿着一身日月山河朝仙服与院中同门一一敬酒。
她并不是善饮之人,同门也并不喜好揪着人劝酒灌酒,因而她每敬一次都是心意既到,说些感谢的话,浅浅抿一下便被同门放过。
黄昏渐至,长清殿的师兄弟们跟着一辆贴了御物符的五行华盖鸾辇远远御剑而来。
裴暄之半跪于华盖之下,束发金绳在月下飘摇不定,身上亦是与她同色的朝仙服。
他因病苍白,平日看着总有些精神不济的疲累,今日却也被这一身衣裳衬出许多飘逸的仙气来。
待鸾辇缓缓落地,院中同门皆两列排开,手掐康宁祥和福诀,带她走过空出的那条路。
裴暄之下辇立在门边,向她行了一个大礼,她亦以礼相回,抬脚出了院门,与他携手同登鸾辇,敛裙跪坐其中。
祝词唱和声声,鸾辇凭风渐起。
待到半空时,无数飞剑、横刀、箭矢等各类法器兵刃携各色凝于其上的灵力,在鸾辇上空和着月光相击而庆,于平和的夜风中,绽出绚烂的兵刃之彩,铮铮之声响彻云霄。
鸾辇往灯火通明的祖师殿去,因已逐渐入秋,夜风稍凉,裴暄之没一会儿就捂着唇压抑着咳嗽起来。
她掐诀捏了一面结界挡风,侧首问道:“近来身体如何?”
裴暄之以袖掩唇咳嗽了一阵,声音沙哑道:“还好,只是吸了凉风,一时有些忍不住咳意。”
他广袖盈风时她才看到那广袖里露出的两层锦衣衣袖,竟没看出来他里面还多穿了两件外袍。
这秋意
() 在他身上比在寻常人身上还是要重一些。
祖师殿内,坐着天衍宗所有长老。
裴寒舟请了师兄尹恕主理婚仪,尹恕早已垂袖立在祖师殿那张老旧的供桌前。
颜浣月与裴暄之自长阶下拾级而上。
到大殿门前先执弟子礼,入殿一应拜礼行毕,再执夫妻礼,将婚书另附的死生之契上表祖师天听。
而后再拜裴寒舟。
裴寒舟看着二人下拜,心里虽甚是触动,面上却依旧还是那副稍显沉肃的模样。
很多年前,他一人前往明德宗登上君子峰时,从未想过会因此行修为暂损而有了一个儿子。
他很少会特意去回忆暄郎的母亲。
在过去的十六年里,他也已经不怎么会想到她了,可当他得知暄郎还活着的那天夜里,他还是梦到了她。
她像靡丽而堕落的曼珠沙华一般盘膝坐在燃着八簇妖火的古老祭台上,不时仰天大笑,一如往日一般明艳张扬。
“裴寒舟,是我修为不够未能全然炼化你的元阳才有了身孕,可你也看到了,我已炼化了腹中的孩子,我不想要他,你恐怕也很不想他出世吧。”
那是一个不敢回想的......噩梦......
二拜已毕,他回过神来,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匣灵石给了颜浣月,又提醒他们记得按章程去一趟悄然谷祭拜。
鸾辇飘过悄然谷半空,无数纸钱随风飘散。
二人按礼节祭拜完后,到长清殿向前来恭贺的灵修界之人及同门敬酒,因裴暄之身体缘故,并未多待。
裴寒舟与各长老招待客人,颜浣月与裴暄之同乘鸾辇回到裴暄之独住的那处院落前。
今夜这来回折腾,裴暄之显然已经有些体力不济了。
颜浣月将他扶下鸾辇放在长剑上,他整个人耷拉在剑鞘上,不停地咳嗽着。
到了内室颜浣月才又将他扶下来到床边坐着,见他眼尾泛红,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道:“有些烫。”
裴暄之暗暗掐着掌心,眨了眨越来越迷蒙的眼睛,忍着身上越来越清晰的痛意,轻声说道:“师姐......心契......”
他有些恼这散香的动荡来得极不凑巧。
颜浣月闻言脱鞋爬到床上半跪在喜被上,将他也扶了进来,吩咐道:“闭上眼睛。”
裴暄之阖上双眸,只觉得自己的几重衣襟被她拉开了一点。
心口处泛着凉意,他立即紧紧攥住腰间的衣裳,强忍着肌肤之下袭来的那一阵一阵痛楚,防止她看到更多东西。
“师姐......”
“你别急,我还不太会取心契。”
“哦......我看过书,我会,我......”
“想得美,乖乖待着。”
“好......那你快些,我冷......”
很快,一阵温热的气息流入他心口,与他体内常年苍冷皴寒的灵气全然不同。
那气息停驻在心口,四下源源不息地蔓延开来,带着强大的生机温过他的血脉、灵脉。
身上的痛楚也被它平缓了下来,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与舒畅。
忽地,颈间落下一道若有似无的温热呼吸。
他浑身一僵,听着突然凑到他颈间的人吐着热气低声呢喃道:“暄之,你好香啊......”!